过了很久,靠在沙发上的人才缓慢的睁开眼,手指缓慢的松开——他这些情绪,总要有人来承担才是。
沈家,一片灯火通明。
几个黑衣保镖挺直脊背站在门口,冷眼看着这几个人。
“沈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东西没带走吗?”
一身挺拔的保镖眉眼扫过四周,看着沈二叔身后的家眷提着的东西,微微蹙眉:“我们给您安排了车,可以送您离开。”
“不用你在这儿假好心!”二叔的儿子跳出来,气的眼眸都泛红:“我告诉你,我不会走的,这是我家!”
他也是刚回家,那知前脚刚回家后脚就看到自己家人在收拾东西,还没问明白呢,这群人就来了,简直就是强盗!
在他的身后,一群家眷们都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日子,还有几个支系的人们也是一脸的愤怒,但是没有人敢说话。
唯独小伙子年轻气盛,脸上青筋都跟着爆出来,紧紧地咬着牙,看父母都是一副悲怆的样子,理所应当的站出来反驳。
“安生,别闹了。”小伙子还在喊,二婶就走上来,拉着自己儿子的的手,低低的说话:“总有一天,我们全家还会回来的。”
“你回什么啊!”小伙子气的狠狠地踩在地上:“这是我们家,这是我们家!他们都应该滚出去,凭什么是我们走?”
“够了!”二叔也压不住了,咆哮了一句:“还能有什么办法?爷爷留下来的公司都被我们开完了,在沈睿手里不堪一击,现在就算是把整个公司都赔上去人家都看不上!你还留下来做什么?等着被人家保镖丢出去自取其辱吗?”
小伙子被吼的傻了一下,有点不可思议:“爷爷留下来的公司,都垮掉了吗?”
他知道沈睿这段时间是很针对沈家,沈家所有人都草木皆兵,只是他不是很在意,他觉得,沈睿不管怎么说,也会认为这是爷爷的产业,或者认为这是“遗产”,应该是沈睿自己的,他怎么会对自己的东西下手这么狠呢?
二叔冷笑,眼眸泛着猩红,很冷的吐出来一句:“你在自取其辱,他毁的就不止是那些企业了。”
他们在沈睿昏迷的时候对沈睿和那个女人做出来的事情,手段卑劣不说,都足够沈睿毁掉他们千百次了,现在,他们人还完好的在这里,不是吗?
结果正在这时候,突然听见保姆的一声尖叫:“小姐不见了!”
小姐?
二叔和二婶死水一样的眼眸终于迸发出惊慌来,两个人四处看,果然不见了原先那个一贯脾气暴躁,在人群里是焦点的安安。
有保姆连忙上楼去找,可他们刚刚就是从楼上下来的啊,连所有的细软都被收拾走了,又怎么会多出来个人呢?
正是人群慌乱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进来,二叔猛地察觉到什么,扭过头就看见一个人,背着光,身姿挺拔,眉眼俊朗而邪魅,嘴角勾着一点魅惑的气息,眼眸扫过来,微微的带着笑意。
只是这笑,有点太刺骨。
“沈先生,我不是给了你们二十分钟的时间么?”孟偿抬手看了一眼手腕,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眸子里却冷的刺骨:“我友情提醒您一下,这间房子,是余薇的,也就是沈老爷子遗嘱上写的那个女人,您也认得的,对吗?”
二叔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惨白,身后的一群家眷都聚在一起来,用一种很莫名的眼神打量着孟偿。
孟偿很坦然的和他们对视,只是身后又跟进来了个保镖,引人注目的是,保镖手里抱着一个小宝宝,一身墨色眉眼凌厉的保镖此刻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进来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先找了个沙发,把小宝宝放在里面,小心护着,这才抬起头,额头上都是冷汗。
宝宝的脸柔白娇嫩,不过才不到十个月的模样,但是竟然不怕生人,看见谁都咯咯地笑,肉呼呼的,小手偶尔扬起来抓着什么就不肯松手,眼眸跟个黑葡萄似得,保镖满头大汗的扶着她,没想到她自己爬着就坐起来,对周围的很多人似乎都没什么感觉,只是眼眸扫过的时候咯吱咯吱的笑。
那一抹天真和柔软,在哪一瞬间侵袭了所有人的心脏。
孟偿也跟着饶有兴致的多看了两眼,这孩子才一岁多的模样,可是那眼睛跟沈睿的一模一样,只是笑起来拍拍手可爱的要命,孟偿脑海里自动浮现沈睿这样拍拍手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又在想沈睿见到他该是什么样子。
一直等到楼上传来脚步声,他才咳嗽一声,收回视线,去看楼上。
沈睿身穿一身墨色的西装,显然也是刚到沈家老宅没多久,正往下走——刚刚孟偿联系过他,知道他最近在处理沈家的事情。电话里没说要做什么,只说了要过来。
沈睿下意识的以为他是来帮忙的,毕竟沈家这帮人也足够胡搅蛮缠。
清冽的眸光扫过众人,带着淡淡的冷意,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东西,他这次回沈家就是为了这个,眸光扫过沈家人的时候,那种排斥和天生的冷漠就弥漫出来,却突然听见一阵咯咯的笑声,沈睿眼眸扫过去,落到那一抹白嫩的时候,呼吸都跟着僵硬下来。
一整个屋子的人都在这一瞬间黯然了,他有一瞬间是被冲击的说不出话的,下了楼梯一脚踩在实地上,一股失重感突然到来,沈睿晕了一下,猛然清醒。
他一贯冷峻的眼眸瞬间放软,里面夹杂着柔情和温润,眼眸里的温柔一瞬间看得人心都跟着发慌。那种柔情看的孟偿咂舌。
他走过来。
一直小心翼翼扶着小宝宝的保镖终于缓缓的退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站到一边去——他也就抱了这孩子两个小时,小宝宝一直在笑,但是他一直都很怕,连捏一下衣服都是小心翼翼的。
沙发上的小东西没人扶着,又趴了回去,不得要领的在沙发上来回滚,眼眸滴溜溜的乱转,见沈睿过来就咯咯笑,也说不出什么话,只能简单的吐出来一点音节。
沈睿的手很缓慢的伸过去,悬在他的面前,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把他抱起来,结果这小家伙自己就爬过来,两只小手往沈睿的手掌心上摁,上半身都扑在沈睿的手上,低头把沈睿的手指头往嘴里送。
手指被他咬在嘴里,他的手摁在他的手心上。半个身子都匍匐过来的时候,沈睿的心仿佛在海上经历过一波滔天巨浪,整个人都跟着晕眩,仿佛被海洋包围,被头顶的阳光灼烧,整个人都要被烧掉一样。
这种感觉持续了好久,他才能弯下腰,把这人抱在怀里,轻轻小小的一团几乎没有重量,被他抱起来了觉得新鲜,就四处看看摸摸。
似乎是玩够了,小东西又安静下来了,窝在沈睿的怀里抓着他的领带,使劲儿的捏着,捏一会儿又松开,沈睿才发现他已经靠在自己的肩头上睡着了。
是一个很好带的孩子呢,乖巧得要命,沈睿心里化成一滩水,轻轻地给他调整了一个姿势,眼眸转过四周:“保姆呢?”
孟偿眨眨眼:“那又保姆?余薇不过来,就是他带着的呢。”
孟偿的下巴指着的方向,就是五大三粗的保镖,连手心上都是茧。
沈睿的眼眸清冷的转了一圈,孟偿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就听见他问:“怎么过来的?”
“开车啊。”
“你让保镖带着他,开车过来?”沈睿没抬头,声线淡淡的问。
孟偿笑,举起手做求饶状:“我的车技你还不放心?一路上我都没敢超车走。”
沈睿不想再计较太多,抱着他就不想松手,偶尔还会低下去蹭他的脸,宝宝乖得要命,被蹭醒了也不哭,就是咯咯笑,抬手一副要抱抱的样子。
沈睿看的心里一阵软,低低的问了一句:“有名字吗?”他声线都有些哑。
“嗯。”孟偿点头,脸上也闪过几分柔情的光泽:“叫笑笑,余薇起的。”
笑笑。
这孩子还真配这个名字,一听人叫名字,立刻又笑起来,眼眸里跟含了光似得,沈睿眼眸里含着几分精光,很轻的叫了一声,结果这孩子就抬起头,张着小嘴跟沈睿对视了几秒钟,又“咯咯”的笑起来。
沈睿抿唇,抱的更小心了些,低低的看着他的眉眼,旁若无人的温存。
“孩子很特殊,据说出生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孟偿笑着凑过来,轻轻地说了一句:“只是余薇身子不太好,孩子是未足月就剖腹出来的。”
沈睿本来还在那一场轰轰烈烈几乎燃烧人的浩劫里荡漾着的,听到他说的话,才缓慢的清醒过来,像是终于想起来什么一样,微微偏过脸:“她人呢?”
孟偿顺手从他怀里接过孩子,又递给保镖,笑着说:“她啊,正在家里呢,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比原先胖了还是比原先老了,非说要去买点东西才行。”
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女孩子每次要见什么重要的人,就好像非要走过这个流程才行,哪怕只是在街上走一走逛一逛,什么都不买,但回来的时候都是扬眉吐气的。
沈睿的手一直紧紧地,眸光在保镖怀里的孩子上打了个转,看保镖抱得小心翼翼,才收回目光来,只是手指握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像是手心里都沾染了汗水似得。
他身边的空气在此刻才开始流动,二婶在原地站了好久,此刻才战战兢兢的走上来,很轻很小心的问了一句:“沈睿,你,你知不知道安安去了哪里啊?”
刚刚他们发现安安不在,就一直再找,得出来的结论就是,昨天晚上安安出去玩儿,然后彻夜未归。
只是一句话,二婶眼泪就滚下来了,紧紧地握着自己的衣袖,几乎都要站不住,浑身发颤的吐出来一句:“安安还是个孩子,她还不到二十岁,还没有上大学,她只是爱玩沈睿,你知道她的,她是你表妹啊,她小的时候,你还陪她玩过——”
只说了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客厅的气氛也在这一瞬间僵硬下来。
唯独只有那个小孩儿还在不安分的笑,沈睿的眼眸扫过去,很轻的逗弄了两下,眼眸里还有柔情,可他站起身来之后,身上的冷冽宣泄而出,清冷的眼眸扫过,一瞬间,二婶还在喉咙里的话就说不出口。
她不敢再说什么,她知道,沈睿的心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他们半点地位。
“我不太清楚她在哪里。”沈睿低头看她,本来柔和下来的脸又凉下去,宛若清风:“也许你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找找,说不定,在哪里玩儿呢?”
二婶浑身一颤,眼泪一下就滚下来:“沈睿,你放过安安吧,有什么事冲我来,安安不懂事,她还不懂事啊!你也是沈家的人啊,大哥生前在的时候,也喜欢安安,沈睿你冲着我来啊!”
“住口!”
二叔突然吼了一声,眼眶涨红。
二婶浑身发颤,被他吼的浑身一僵,继而扭过头,用一种悲凉的眼神看过去:“那是我们的女儿,那是安安,是安安啊!”
本来只是过来送个人,给沈睿个惊喜,没想到还能看上一场年度大戏,孟偿抱着手臂很轻的嗤笑了一声。
你的女儿是人,别人的女儿就不是了吗?他们做出来的事情和手段,对一个孕妇来讲到底有多大的伤害,孟偿都不太敢想。
一个女人背井离乡,跟着两个陌生人回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生一个孩子,期间会受多少委屈,孟偿想起来都觉得酸,而始作俑者现在还在这里哭诉,请求别人网开一面。
野兽在咬死自己的猎物的时候,就应该有觉悟,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猎物。弱小者强大起来的时候,报复永远会更加残忍。
生物圈就是这样,谁都不会免俗。
一群永远站在金字塔上的人啊,理所应当的认为别人应该讨好他们,认为他们做什么都应该被原谅,真是一群连野兽都不如的人啊。
二叔的神色很僵,脸色发红,眼眸里都是血丝,拳头攥的死紧,在某一刻,终于走上来,一把拉起来二婶就往外走。
二婶还在喊,还在哭号:“那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啊!凭什么,凭什么啊?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连我的女儿——”
二叔往外走的时候,眼眸里逐渐泛着泪,他突然发觉,自己没有一点是了解沈家的,比如沈家这条别墅出去的路。他走过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下个路口应该往哪里走。
他记起来了,他以前都是坐着车离开的。
身边二婶还在哭,哭的没力气了,坐在地上,宛若一个泼妇一样,二叔就站着,身后是一群同样落魄的人。
二叔只觉得绝望,好像突然弄明白了,为什么沈老爷子会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沈睿,因为沈睿才是那个真正能将沈家掌控在手心里的人,他们,只是一群失败者而已。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雨,二叔只觉得头脑前一片发黑,腿上一软就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跪了下去,满眼都是昏眩的光。
到此为止吧。
所有的罪恶,所有的报复,都在这一刻到此次为止吧。
输了的人,不配再讲话。
余薇是在于罗兰的新别墅里被抓到的。
不知道于罗兰为什么又买了一栋新别墅。但是余薇对这个别墅很喜欢,从左边逛到右边,进了衣帽间更是惊叹。
“都是新衣服,你要不要选两件?”于罗兰站在后面,有点头痛的看着余薇。
她才刚洗完澡,身上裹着一件浴袍,头发半润的散在肩膀上,白嫩嫩脆生生的,在一堆衣服里面选了半天,最终选中几件,来来回回的试。
几次之后,于罗兰有点不耐烦,靠在门边随意拿着手机敲着自己旁边的门框,悠悠的吐出来一句:“我记得你是剖腹产吧?”
“是啊,怎么了?”
“那伤口应该早好了,身材恢复的也不错。”
“我好像胖了一点哎?”
“胖么?”于罗兰笑了:“放心,你现在不是产后身材走形皮肤松弛的大妈,你是天生得娇的贵女,快换好衣服,等着你的国王率着千军万马来接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