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然午饭后回到医院找邱一现量血糖,老梁差不多已经疯了,成熟英俊的脸上全是不可遏制的焦躁和不安,在看到莫然那一瞬间,全部崩溃,所有的情绪变成嘴里语无伦次的怒吼。
“我跟那个刀疤男人去做了亲子鉴定,三天后会出结果。”莫然淡定的坐到椅子上,开始测血糖,口气平静。
“你没事吧?都还好么?”老梁没听到她的话,只顾拿眼神上下打量她,一寸地方也没打算放过。
“老梁,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我有精神病,你也有,你这种叫作偏执型精神病。”莫然道。
老梁走到她跟前,要抱她,莫然推开他:“不要再傻了,你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吗?等孩子出生后,我可以很安静的跟他解释,他爸爸杀死了他的姥姥,他爷爷又陷害他姥爷坐了二十年冤狱吗?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混乱啊,老梁,难为你这些年一直一个人抗着这样的记忆还把我当宝一样的照顾,你也很累很疲倦了吧?”
“莫然,如果你把每一件都分前因后果的去仔细思想,就会发现,有因才会有果,两个人之间的仇恨不是没有来由,死的那一个未必是对的,而活着的未必就是铁石心肠的坏人。”老梁跌坐在椅子上,捏着额头,痛苦的声音。
莫然走过去,伸手抚摸着他光光的头顶,声音怆惶:“老梁,别难为自己了,人生不该这么沉重,如果你的人生里没有我,该是多么洒脱自由的人生!你是怎样找到我,非要承担起照顾我的责任的?这不应该啊,你不是应该离我越远越好,看不见就不会去想了吗?”
老梁抬头望着她的脸,挤出一丝安静的笑容:“莫然,现在说这些话晚了,此生若不见,又怎么会有遗憾,可惜啊,就是见着了,不但见着了,还忘不掉,这才是最糟糕的,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往事,就那么无忧无虑的过下去,我也可以照顾你一辈子,虽然辛苦点,却也乐在其中。”
莫然的手停留在他头顶上,眼泪滴到手背上。
“莫然,快乐点,朝前看总是好的,人生没有回头路,总惦记着过去也不是什么好事,吃过午饭没有,我们一起吃饭去?”老梁站起来,拉起她的手。
他不敢问,她倒底知道了什么,孙全安知道的并不多,可他知道的那一点真相足够摧毁莫然的心智,至少老梁这样认为。
他费了很大的气力,甚至不惜冒着破产的风险将KMC的大部分资产搬回国内,就是为了让莫然离开那个曾给予她伤害的地方,他以为这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可二十年的时间过的很快,孙全安从监狱里出来,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莫然,老梁确实忽视了这件事,长时间的安逸让他忘了忧患,忘了在服刑的孙全安这颗定时炸弹。
他的提前炸开,完全打乱了老梁好容易等来的幸福。
所以说,祸福总是相依而行。
梁老爷子曾经警告过他,要爱程沐锦的女儿,就要承担不可预知的可怕后果,明知道没有未来,最好不要开始。
可他还是开始了,不可收拾,没有退路。
如果世上只剩下一件事是不可能用理智去思考的,那么这唯一的一件事就是爱情,它的发生总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你明明觉得永远不可能爱上的人,结果却是永远的爱上了她,让她变成了你胸口的朱砂痣,变成了心中的一滴泪,刻骨铭心,没办法消除。
老梁走过的这半个人生,除了爱情这件事一塌糊涂,可以说是旗开得胜,畅通无助的开了挂的顺利人生,凡是可以用理智来思考的问题,他觉得他都可以用完美的办法完美的解决。
可唯独他自己的爱情,他根本没有办法,只是个被动的跟随者。
他在莫然的不远处,时刻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时刻准备为她生为她死,可他对她却说不出一句我爱你的誓言。
他前怕狼后怕虎,怕来怕去,最终得到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莫然知道了真相,莫然厌倦了,莫然想离开他了。
“我想瞒着邱大夫,去吃顿好的,什么血糖高低,随它去吧。”莫然拉起他的手,往医院外面走。
老梁的嘴角抽了抽,嘴上却答应着:“好啊,那就去吃你喜欢的法国菜,我才看了BBC的一部记录片,法国人的饮食还属于很健康的饮食呢。”
“你行不行?头上的纱布刚拆,还能看见缝针的地方,不过你这个同学的手艺很好嘛,缝的像朵花似的,很整齐。”莫然仰头望着他光光的脑壳。
“像朵花?不是吧?我还以为依老徐的手病,能缝个正圆出来呢,你不知道,高中我在国内上的,和他比了三年画圆,每次都输给他,那老小子徒手画圆那叫一个准啊,当年我就说他不学医可惜的,那双手稳如磐石,泰山崩于顶,手都不待抖一下的,果然他是选了这条道嘛。”老梁摸着脑壳笑道。
“你和我养父一样,总是说给人建议不是强迫,可事实往往证明,这种建议就是事实,如果不听你们的,就不会有好结果。
我当初不听Robert的建议,一意孤行非要去社区学校,结果弄的精神失常,如果当初真的听他的,就不会有以后的事情了,你也不用跟善敏姐分开。”
莫然垂下眼,难过的声音。
“莫然,你咋什么事都想起来了?那有没有想起来那天晚上我倒底做了什么?”老梁嘴角挂上浅笑。
莫然朝他翻个白眼,拉着他快步走,不回话。
老梁开车,两人来到之前常去的一家法国餐厅,莫然去洗手间,老梁接通了邱一现的电话。
待莫然出来,老梁已经点好了菜。
“莫然,你是想吃之前听我说说二十年前的那件事的始末还是吃完之后再听?我不知道你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究竟跟你说了些什么,可你现在对我的态度让我心中很是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老梁盯着她的脸,诚恳的眼神。
“他一直说你和梁伯伯有多残忍的分开了我们一家人,可抛开他的偏见,我至少得明白一件事,我妈不知道什么原因绑架了你,是她有错在先,而且我从他的话里也听出来了,当时我妈把你绑在楼顶,如果她不死,你就得死,生死攸关的时候,谁有智慧谁就得以生存,很明显,你比她聪明,所以你活了,而她死了,也许我该觉得是她罪有应得,这样想,可能会快乐一些。”
莫然扒拉着面前的沙拉,低声说道。
老梁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脸,听她讲完最后一个字,方才不易察觉的舒了口气,安了心,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莫然,谢谢你在这个时候还肯用脑去思考事情的真相,还我老梁一个清白。”
“你本来就是清白的,何必用我还,只是你得给我点时间去消化这件事,对我来说,无论如何,你都是导致我妈妈死亡的罪人,我暂时还不知道如何面对你。”莫然吃了口沙拉,掩饰着自己发了抖的声音。
“我这一生的时间都是你的,我等。”老梁笑道:“那现在是不是可以谈点轻松点的了?比如你肚子里的这个种儿,该取个什么样名字让他茁壮成长?”
“老梁,他不一定就是你的孩子,如果真的不是,我会觉得特对不起你,真的没脸再面对你,邱大夫说我可以骗你,说这孩子是你的,反正是不是你的,你都会认,说是你的,至少你心里会好受一点,可我不想骗你,你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有学会撒谎,如果学得会,也不至于当年接受警察盘问的时候将事实合盘拖出,被强制关进了精神病院。”莫然道。
“莫然,你可以换个角度想,是我需要你,比如你的才华,你的魅力,你的谈吐,你的……,反正你身上的所有都是我需要的,我离不开你,离开你,我就是缺水的鱼,离开你,我的KMC就要倒闭,试试这个角度,你会有新发现,原来你根本就不用对不起我,我对你一切的好,都是源于我的需要,你可以试着再放肆些,再无理些,挑战下我的底线,试试我对你的底线倒底在哪里,也是可以的嘛。”老梁摊手,可爱的笑容。
莫然露出笑颜,翻白眼:“你这意思是要我作死是吧?这些年我不断挑战你的底线,从未见你输过,我当着你的面结过婚,你竟然就手牵手把我送进了虎口,你说,你还有底线吗?你那就是个无底洞,不管我怎么作,就算是作死,也触不到底线。”
“也许这个就是我的底线。”老梁垂下眼,盯着她的小腹,脸上莫测的笑容。
莫然下意识的伸手护住肚子:“你想干啥?”
“这些年一直是我一个人独占你的所有,除了被徐海昌霸占的那三年,你都不知道我那三年是怎么过的,那一千多天,我有九百天是在游艇上过的夜,躺在甲板上数星星,从一数到一万,总是盼望着来场海啸什么的,将我卷进海里,让你后悔一辈子。”老梁道。
“拜托,别再撩我了,我不禁撩,会上钩。”莫然沉下脸来。
“我只后悔我撩的太晚了,而且我现在担心我儿子会挡了我受宠幸的路,我的性福刚刚开始,就要被这小崽子斩断,不甘心啊,我就说我这兄弟最近为什么总是蠢蠢欲动不老实,原来是尝到了甜头嘛。”老梁眯着眼说荤话。
“不要在我面前开黄腔,请保持你绅士的风度。”莫然教训他。
“绅士也有需要啊,莫小然,你这就不对了,好好的干嘛瞒着我?骗我邱大夫去了,所以就歇了?这不好啊,我已经磨刀霍霍,差点向人家邱大夫开刀了呢。”老梁撅起嘴,小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