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过针的莫然肚子慢慢不疼了,躺在手术台上,看着邱一现唉声叹气的走进来,禁不住开口问道:“邱大夫,是孩子有问题么?求你,帮我保住他,你答应过我的。”
邱一现点点头:“刚才拿手术单出去给梁总签字,他要求我瞒着你把孩子拿掉,就说是自然流产,可我真的做不到,我想还是告诉你一声好,毕竟,作为一个产科医生,我没有权利剥夺你做妈妈的权利,虽然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也不赞成你留下这孩子。”
莫然的眼泪顺着眼角溢出,脸上露出凄凉的笑容:“原来那天晚上他并没有喝断篇,他记得所有的事,因为怕这个孩子是他的,所以才要做这种绝情的事吧?他对我所有的宠爱大概都源于因为杀死我亲生妈妈的愧疚吧?我的孩子他可以当成亲生的,可他却很难接受像我这样一个女人会怀了他的孩子吧?”
“莫然,虽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可梁总他,也许有他自己的考虑,他还是很关心你的,我看的出来。”邱一现正色道。
“因为愧疚而产生的普渡世人的仁慈,就是他对我做的事情不是吗?”莫然嘴角挂着自嘲的笑容。
“莫然,我遵从你的意见,你想怎么办?”邱一现问她。
莫然从手术台上坐起来,泪水倒映着整个手术室的灯火:“谁是我的亲人,谁又是我的仇人,我已经分辨不清楚,可我知道一点,肚子里的这条生命一定是我的亲人,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绝不会放弃他,决不放弃!”
邱一现拍拍她的肩膀,心疼的声音:“那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里头还有一台手术,我先进去看看。”
莫然点点头,看着他从后面的门穿过去,进了另一间手术室。
她在手术台上坐了一会儿,穿鞋下来,走了出去。
坐在椅子上的老梁“噌”一下立起来,一脸焦急的上前伸手要扶他,莫然避开他的手,倚到墙边的栏杆上。
“莫然,好了吗?是不是很疼?怎么这一会儿就出来了?快坐下歇会儿,邱大夫呢?”老梁急促的问道。
莫然望着那张熟悉的依旧很亲切的脸庞,泪水又模糊了双眼:“梁总,这些年,你究竟是用怎么样的一种心态在跟我交往?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才要向我求婚?是为了给你的孩子一个名分所以才这么急迫吗?现在有机会拿掉它,我接受不接受那枚戒指已经无所谓了吧?”
老梁的手停在半空中,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莫然,你什么意思?我的孩子?”
“梁经天,你不要再演戏了,你的演技一点也不比徐海昌差,你们都一样,为了一个不能够让我知道的目的在我面前演戏,徐海昌是为了钱,你是为什么?为了你的良心吗?因为良心的谴责所以才要这么做吗?”莫然扶着墙,失声痛哭。
“莫然,孩子现在还好是吗?”老梁问道。
“不用你管,以后我的事都不用你管,在我弄清楚那件陈年往事之前,我不想再看到你。”莫然往外走。
老梁拉住她。
“放手。”莫然冷淡的眼神,盯着他。
“莫然,你判我死刑,总得给我个理由,这种不清不楚的离开我的理由,我不接受。”老梁根本就不放手。
“不清不楚的理由?那你又有什么理由私自决定我孩子的命运?你倒是给你一个清楚的理由啊!”莫然愤然质问。
“是,是我的错,我因为你而忽视了你想要做妈妈的心情,我有错我可以改是不是?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老梁的口气温和,却很执拗。
“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你自便。”莫然冷淡的说道,挣脱他的手。
“你刚才的话我听明白了,这孩子是我的?既然是我的,为什么要瞒着我?你怕我会不负责任?莫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真是太失望了,我认识你二十几年了,我给你的印象难道就是如些不负责任的样子么?”老梁的问话带着点颓废的失望。
“那我问你,我妈是谁杀的?我爸怎么进的监狱?我是怎么变成孤儿的?”莫然走不脱,坐到墙边的椅子上质问他。
“莫然,一个确切的身世对你现在的状况毫无帮助,那件事我会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稳定你的情绪,不要被自己内心那些自己揣摩出来的想法左右而做出不合常理的事情来!”老梁担忧的眼神。
莫然苦笑一声:“说我会犯了精神病,很难说出口么?这难道不是你不想要这个孩子的理由吗?因为他妈妈是个精神病,所以这孩子就没有出生的价值,这就是你心里的想法吧?”
“莫然,不要把你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这件事在你三岁的时候我就教育过你。”老梁的话脱口而出。
莫然的情绪激动,根本没注意他话里的不妥,尖声叫道:“那你告诉我,你本来有一百种时间一百种场合可以向我求婚,为什么你没有做,你宁肯将戒指揣在兜里十几年都没有开口,却偏偏在得知我怀孕的时候才肯向我求婚,你明明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所以你怀疑这孩子是你的,这才有勇气开口了是不是?”
“莫然,你哪来的这么多歪理邪说?我之所以没敢开口的原因我告诉你了啊,就是怕你拒绝,怕你因此而离开我,因为这十几二十年来,你从来都未对我表示过如对待徐海昌那样的爱意,我怕你只把当成你的兄长或是父亲一样的人物,而我贸然开口结果会吓着你,让你远离我。我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所以才不敢开口。这样说,够清楚了吗?”
老梁一字一顿清楚的解释着。
莫然掩住耳朵选择不听。
“莫然,回家,我告诉你那件绑架案的始末,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妈妈她,她……”老梁话未讲完,被邱一现突兀的一声叫声给打断。
老梁有些责备的看他一眼。
“莫然,梁总也是为你好,你不是在冲他发脾气吧?”邱一现大惊小怪的说道。
“邱大夫,我还是有点难受,现在不想回去,麻烦你找个床位,我想住院。”莫然对邱一现说道。
“哦,床位现在不好找,你知道的,睦和产科的床位永远是紧张的,这样吧,反正你回家我也不放心,就先住在我的值班室吧,那里也挺舒服的,我这就带你过去。”邱一现瞧着老梁的面色,小心翼翼的对莫然说道。
莫然点头:“那就麻烦你了。”说着,便起身,随邱一现朝走廊尽头走去。
邱一现回头,朝老梁作了个稍等的动作,老梁点点头,挥手,双脚却不由自主的朝他们离开的地方移去。
邱一现将莫然带到值班室,扶她到床上躺下,从床头拿了本书递给她,笑道:“看看书比较好,现在这些电子产品啊,太自由,谣言比事实多,信不得的。”
莫然却两眼直直的瞅着床头柜上邱一现与他老婆的合影。
邱一现见她没有接书,随着她的眼神看去,叹了口气,拿起那合影相框,伸袖子擦了擦:“我们去黄山的时候照的,那时候约定每年秋季她生日的时候都要去,都要在这同一个地方合影,
可惜也只去了这一次,第二年因为我要加班,必须延误一天,她便发脾气,跟我大吼大叫,来医院里,到廖主任的办公室大吵大闹,骂她分配不公,欺负我新来的。
那时我刚从下面的医院调上来,因为这件事,差点被医院开除,要不是廖医生一力保我,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为一日三餐发愁呢。”
“你老婆她,因为太爱你所以才这么怕失去你,因为这个才会对你要求太苛刻吧,有情可愿,毕竟一个医学博士,一个初中毕业生,相差的太远,你们的三观也很不一致吧?”莫然心有凄然,想起自己和徐海昌,心中有些共鸣,沉得与邱一鸣的关系似乎有亲近了些。
“莫然,你是玩股票的高手吧?你一定对绩优股有很深的研究吧?我一直有种错觉,虽然从不曾对别人说过,可在我心中,每当翠玲歇斯底里发作的时候,我就会想,她也许并不爱我,而只是凭自己的眼光买了只股票,幸运的是,我这只股票很有潜力,一直升到了她从曾想到的高度,她想放弃却又不甘心,便只有想方设法的将我套牢,一辈子就这么吃定我了。”
邱一现慢慢的说着,眼中有莫然看不懂的悲伤光芒。
莫然清了清嗓了,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却一时又说不出倒底是哪里不对劲。
值班室玻璃门上有人影晃动,莫然身子一颤,颤抖的声音对邱一现说:“求你,让他走开。”
邱一现瞧了瞧玻璃门,笑:“梁总他,是真的关心你,你不要总是耍小孩子脾气。”
莫然吮吮鼻子:“邱大夫,我已经连累他太多了,欠他太多了,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了,你说我自私也好,不讲理也罢,我现在只想弄清楚在我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老梁他为什么十几年如一日的这样宠我,却又十几年如一日的骗我。爱人之间不是应该坦诚相对吗?我们认识了二十几年,我对他是坦诚了,可他身上,竟然还有许多我并不曾知道的秘密,如果这一次不是我那年所谓的亲生父亲的出现,也许他还是会一直骗下去吧?
我实在是不想再生活在谎言里了,我前夫的谎言让我心有余悸,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绝望。”
邱一现耸耸肩膀:“你的事你自己决定,不管怎么决定,我都尊重你的意见。”
“谢谢。”莫然感激的说一声。
邱一现又给她测量了一次血糖,数值有些稍高,便从柜子里拿出条薄毯子给她盖在身上,笑道:“好好歇会儿,我出去跟梁总谈谈,我总觉着吧,任何事情只要好好沟通便一定会有好的结果。可惜我老婆那个人是个不能沟通的人,否则也不会落个这样的下场吧。”
莫然盖着薄毯,鼻子里飘进好闻的清香,嘴角不由露出一抹浅笑:“邱大夫,你也喜欢joy呀?我还以为就我喜欢这种味道的香水呢,老梁总是说我鼻子失灵才会喜欢这种香味浓郁的东西,他一直擦最简单的古龙水,我就不喜欢那种味道,还不如沐浴露的味道好闻。”
“英雄所见略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香水,本来是买来送给翠玲的,可被她骂的狗血喷头,说有那钱还不如多买点鱼肉多吃几顿好的,没办法,也说不通,我又没有别的异性好友,送同事又怕她们误会,只好放到柜子里当熏衣物的熏香啦。”
邱一现有些无奈的摊手苦笑。
莫然笑一声:“好贵的熏香,这种香水我都觉得贵。你竟然拿来当熏香。”
“那就送给你好不好?先声明哈,这可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暴殄天物罢了。”邱一现从柜子里将香水拿出来放到床头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