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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你他娘的轻点,这是我的肉,可不是你们家过年贴门神!”月光下,梁丰脱下衣甲,裸露着身子,让身后一个汉子给他敷药包扎。那汉子把他弄得痛了,忍不住开口骂道。
“是、是,呵呵,敷药是有些疼痛,你忍着点!”那人谄笑道,下手轻柔了许多。
一旁王英很不耐烦,不住嚷道:“你快点,弄完没有?我这里还有两三处伤哩!他是哥哥,难道我就不是兄弟?”
被呼来换取那位也真是好脾气,只是不住陪笑道:“快了快了!”月光掩映之下,看得分明,此人正是本该还在柔远砦担任营指挥使的杨文广。
被王英不住催促,杨文广满头大汗帮梁丰包扎完毕,又转过来替他疗伤,再被这厮口里不停抱怨投诉好几遍之后,终于失去耐心。狠狠一摔手里纱布,破口骂道:“直娘贼。不就是晚来一刻么?我这儿情也陪了,歉也道了,悉心为你俩上药包裹,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吧?如此损我,早知道老子索性晚来一个时辰,替你这俩二货收尸!”
大声骂完,自顾走到一处斜坡坐下大口喘气。
原来刚才后面掩杀过来解了梁丰、王英之危的,正是杨文广。他带领一百多人沿途偷偷跟来,正是奉了王德用之命暗中保护梁丰,谁知刚才紧要关头,竟被一桩意外绊住,这就来得稍晚了些,那时已是险象环生几乎没救。
一场厮杀,杨文广以有备攻无备。完胜对方,两百多人被他们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跟着梁丰过来的那二三十个不明真相的卫士。梁丰当时已经绝望,终于被他救下,大喜过后,不免后怕起来。越想越恼,就一口气全撒在杨文广身上,又是要他赔情道歉,还要他亲手上药疗伤。王英也跟着摆起谱子,趁机占了个便宜。谁料两人玩得过火,终于恼了老杨。索性走开生起闷气来。
梁丰眼看就要下不了台,只好开口发言,色厉内荏骂道:“你还长脾气了?既然是暗中跟着我们,为何看见危急迟迟不来相救?非要等老子九死一生命悬一线才出来,好领你个天大人情不成!”
这话正说到杨文广痛处,忍不邹恨接口道:“操,可不是么,晚上路黑,你们又不燃火把,老子后面远远缀着,正吃力得很,也不知哪里忽然窜出来个杀千刀的,慌里慌张冲出来就胡说一气,问我们是不是官兵?老子能承认么,那厮还装得挺像,假作失望说是那边大路有一伙人正被劫杀,怕是五六十人正被一二百号人围着。还绘声绘色说出你这个领头样子!老子一听就急了,也不敢耽搁就跟着他跑了岔道,谁知连根鸟毛都没看见,正要问他,这厮却哈哈大笑起来,说是要害梁大人可没那么容易,你们这会儿已经走得远了!被这厮如此一番倒腾,再转回来跟上,可不就差了一刻么,幸亏总算感到,没出岔子!”
杨文广一口气说完,想起刚才的事,还是一阵后怕,连脾气也忘了发。忽然说道那个故意带错路的,就转头大声问道:“刚才赚我那个杀才呢,哪里去了?”身边士兵答道:“回指挥话,方才要来厮杀,没奈何将这厮捆了扔在路旁,还没去收拾他哩!”
“去扯了来,老子要将他一刀结果,挖了心肝来下酒!”王英一旁听说,吊着半边膀子就跳起来骂道。那卫兵领命而去,过了半晌,半扯半拖,拽了一个披毛散发,浑身撕得破烂,满脸灰尘的大粽子过来,一下子扔到梁丰几人面前。
王英看到此人,起脚就要踢出,梁丰见机得快,赶紧将他推开,又上前扶起那人,要解绳索。杨文广看得大奇,骂道:“你遮莫失心疯了?这厮害你差点死掉,正要杀了他出气,你放他干嘛?”梁丰一边解绳索,一边口里不住说道:“误会,这是个误会!”
费了半天死力,终于把那人松了绑,却原来正是《西北》报的首席记者林羽冰同志!
那天在德胜楼,林羽冰领了梁丰分派的差事,要他远远跟随部队,若是梁丰能够平安到达吐蕃,便要他现身,作为大宋西北永兴军的随军记者参加密使团进行跟踪采访。若是梁丰不能平安到达,就把夏竦的老底都说给了他听,要他回去张扬于天下,揭露犯罪集团的丑恶嘴脸。
林羽冰听话得很,一路上单人匹马,小心谨慎地跟在后面,谁也没留意着他。可是走来走去,他忽然发现跟着梁丰队伍的不止自己一人,居然还有一大票人马远远缀着。不住地乔装打扮,装神弄鬼,他在暗处,这些人自然不知。经过他做了几年记者察言观色的经验,当即断定,这些人不是好鸟,必定是对梁大人不利的,只要找个机会下手罢了。于是他更加小心隐藏自己行踪,不但跟踪梁丰,还跟踪起这票人马起来。
来到黄河边这处大弯,眼看隔河能见灯火,不闻人声,这一边却万山寂静悄没生息。以他判断,估计是个动手的好机会了。正好后面这票人马也盯得很近。他就干脆拼了命从旁边山坡遮遮掩掩跑到前面,忽然现身拦住。诈说梁丰等在另一条路被围,要引开这帮子歹人。
也是他敬重梁丰,不顾性命,终于骗开杨文广绕了好一半截岔路,这才发生了严重的危机。但他却以为自己引开敌人,给梁丰争取了时间。
一场误会,使梁丰险象环生,自己也受尽折磨。险些没命。此时梁丰听了,哈哈大笑,不住地双手拍着林羽冰的双臂,月色下,目光中,满是感动,哪里有半分怪罪?
杨文广等听了。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做声不得。只有王英瞪着眼睛围着林羽冰转了几圈,上上下下看了个够,笑骂道:“他娘的,没想到你这厮倒有几分做奸细的才华,早知如此。让你快快地跑到前面,将那群羌贼引开,咱们不是更加轻省么?”
说道羌贼,梁丰才回过神来问道:“黄林海可死了没有?”
“没死,捆着活口呢!”杨文广答道。手一挥“带上来。”
这个时候的黄林海,已经全没有来时一路上的镇定自若和沉静平稳。浑身是伤,又被捆得结结实实,满脸鲜血,被死死压着脖颈,兀自拼命抬头,恨恨地盯着梁丰。那样子,比之刚才的林羽冰要狼狈了五分,却也更凶横了十倍不止。
“一点悔改和害怕的样子都没有,看来是铁了心要杀老子!”梁丰皱着眉头,捂着脸,假装很有素质的样子踱步走近,自言自语。他看黄林海脑袋抬得实在费劲,干脆很体贴地蹲在他身旁,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说吧,多少钱买我的性命?”就凭黄林海这种小角色,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绝不会为了什么恩怨,就只有钱了。
黄林海心知今夜必死无疑,还算光棍,啐出一口血沫,懒得说话。梁丰也不在意,继续笑眯眯问道:“家里还有几口人啊?”黄林海干脆闭上眼,扭过头去。
梁丰见这样子,心里更有了八分把握,好似自言自语道:“是条汉子,自己死了倒也不打紧。呵呵,看这样像是有家眷的样子,唉,今后也不知要被夏老贼如何折磨。说不定全家灭口也未可知啊!”
几句话轻言细语,说得黄林海脸上抽搐。
“你一路之上,是如何通风联络的?”梁丰继续问话,还是没有回音。王英已经不耐烦了:“一刀攮死算了,还说个屁?”梁丰横了他一眼不理会,笑道:“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么?把他的马鞍取过来。”回头吩咐道。卫兵从黄林海已经被杀死的坐骑身上卸下马鞍搬过来丢在地上,梁丰左右看看,伸手一掀,皮套垫子下面果然露出一个小小的四方笼子来,另一旁也有一个。毫无疑问,就是用信鸽传信!
黄林海心如死灰,已经不再关心这些,反正闭目等死。哪知梁丰笑道:“咱们做个交易,我先饶你性命,你却要帮我平安出使吐蕃转回,如何?”他听说这话,眼睛一张,瞬间闭上。
梁丰知他心事,继续说道:“饶你性命,却要先捆几天,等我的人回去找到你的家眷,才把你放了!”黄林海双眼大睁,怒声问道:“你要作甚?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休要害我家眷!”
“唉,你激动个毬哩!我不害,你现今已失了职,难道夏老贼不会替我害么?我是想你若能诚心投靠,我不但放了你性命,还要保你家人周全。不过呢,须得先拿出态度来再说。”
“什么态度?”黄林海下意识地发问,梁丰真心笑了,不怕你狗日的不上道啊!
“也没什么,你只管继续跟着我,沿途继续给夏老贼放鸽子传信息,等我大事办妥,自然先派人抢了你的家眷出来,保证不被他灭口就是。事情办完,你爱滚何处都由得你,咱们一笔勾销!”梁丰早就想好,这个黄林海还有大大的用处,让他继续活着,迷惑住夏竦,自己才好放手施为。
看着他还在犹豫彷徨,梁丰淡淡说道:“其实留不留你,干系也不大,反正鸽子笼就在这里,放出去,早晚飞回来。我只是想更稳妥些罢了。你和你全家,要死要活。可跟老子一点关系也没有,全凭你一句话的事!”
黄林海汗如雨下。心跳陡然快得出奇,最后终于丧气低头道:“听凭大人吩咐!”梁丰哈哈大笑,拍手站起。黄林海依旧捆了不放,回头对杨文广说:“派两个人,问了他家眷所在,先转头赶去查访,若得实了,咱们也放鸽子送信回来。再放了这厮。休息一下,咱们继续赶路。”
王英奇道:“赶路?真的还要去吐蕃?”
“你倒问得奇怪撒,当然要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