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没有避开,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南宫,你还记得当初在大渡口,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提起大渡口,是我和他的一个心殇,南宫的眸色立刻变深了。
“我说过什么?”
“你跟我说,宫阙万间皆为土。天下大势,不是一个人能去挽回的,”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无比的坚定:“现在也是一样。就算今天你阻止了他,你带走了玉玺,也不会改变什么,只要你不杀我,就算没有玉玺,我也一样会称帝。”
听了我的话,他并不意外,沉默了很久,突然说道:“哪一个皇帝,可以没有子嗣?”
“什么?”
“就算你称帝,也必须有继承的子嗣,而现在,你的孩子已经失踪,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你想要怎么办?和他再生一个?”
我的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这件事,我并非没有想过,但也一直在逃避去想,我无法想象自己还能接受什么男人,可是——那个一直默默守候在我身边的人,我又还能接受他吗?
忘记过去是一回事,可那一夜的暴虐带来的恐惧,就好像一个深埋在心底的心魔,怎么也驱赶不走,始终纠缠着我。
我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和你无关。”
“这和我有关。”
出乎意料的,南宫的口中说出了这样强硬的话,倒是让我一愣,他逼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我不能让你,再错下去。”
不能让我,再错下去?
什么意思?
我茫然不解的看着他,这个时候他的眼中透出的反倒是一种复杂的神色,好像很沉重,也很痛,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很久才笑了笑,用一种虚张声势的方法盖过了心里涌起的莫名的惶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沉默的看着我,慢慢道:“除了他,你还能接受别的男人吗?”
我的脑子里嗡了一声,这句话像是一把刀,一下子扎进了我的心里,我尖声骂道:“南宫弥真,你混蛋!”
话音刚落,我已经狠狠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
他没有躲闪,那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上去,脸颊上立刻浮起了五指红印,他的脸偏向了一边,半晌才慢慢的转过头看向我,我气得眼前一阵发白,心口的悸痛好像要将我整个人都吞噬一般。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这一路走来,我的用心用情,若说别人不知道,可他太清楚了,我和那个男人就算伤痕累累依旧无法心无芥蒂,这种痛楚是怎么说也说不出口的,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一身情殇满身污秽,他居然问我,能不能接受别的男人!
打完那一耳光,我的呼吸都有些困难,捂着胸口一步一步的后退,猛的转身便朝山下跑去。
“行思!”
南宫立刻上前一步拉住我,而我立刻拼命挣扎起来:“放开我!你放开我!”
就在我们厮打纠缠的时候,我一只手无意中扯开了他的衣襟,只见一个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吧嗒”一声跌落到地上。
定睛一看,是一幅小小的画卷,正在我们的脚下慢慢的展开。
原本拼命挣扎的我一下子呆住了,死死的盯着那画卷,南宫弥真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煞白。
两个人都僵住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的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指尖捡起那幅画,不敢置信的看着画上的人。
“为什么?”
“……”
南宫低垂着眼睑,没有说话,看似平静,可他抓着我的手不断颤抖着,也出卖了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
这幅画很简单,只是一个娉婷的美人,但线条明朗,柔和细腻,甚至连美人身上衣服的褶皱,丝带飘飞的感觉都画得那么真实,每一笔都是用了心血才慢慢的落下,也依稀能看出作画者高超的功底和作画时的用心。
可这样一幅简单的画,却像是一道惊雷,震得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
“……”
“为什么,你有我母后的画像?”
画上的女人是我的母后,虽然这幅画里的她那么年轻,也许不过二八年华,眼角没有皱纹,目光中也没有冷漠的防备,但我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我的母后,轩辕国的皇后!
为什么南宫,会有她的画像,而且是她年轻时的画像?!
南宫呆呆的站在那里,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一样,不知过了多久,才涩然的开口:“行思……”
“行思……?”
听着他叫我的名字,我的目光又落到了画卷的下方,那里用小篆写了几个字——
教我行思坐想,肌肤如削。
这个字迹,我也并不陌生,曾经不止一次在御书房的奏折上看到这样的字迹,每一次这个人的字都会让我和少羽头疼一番,想尽千方百计的与奏折背后的那个人对抗,我和他的对峙,似乎从第一次相见就注定,不计较生死成败,但两个人只有存活一个。
可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在我母后的画像下面,有他的题字,而且写的,是那样深情的诗句——教我行思坐想,肌肤如削。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我错过了什么真相,还是他们瞒着我什么?
一想到这里,我一把抓住了南宫的手臂,颤抖的指尖几乎要插进他的血肉中,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们,和我母后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要把玉玺给你?为什么你有她的画像?为什么南宫煜的字会在这幅画上?你告诉我!”
他木然的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的开口:“我原本,不想让你知道……但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什么意思?”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然后看向我的眼睛:“行思,这幅画,是在我们南宫家的旧宅找到的。”
“寻幽怀了我的骨肉,虽然南宫家几乎已经被你毁了,但这个孩子还是应该认祖归宗,所以在救走了她之后,我回了江南,去环翠山庄找到了我们的家谱,但没有找到,只无意中看到叔父珍藏的这幅画。”
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把重锤狠狠的打了一下,一时间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南宫煜,和我的母后……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南宫还在我耳边慢慢的说着:
“其实,我们一直知道,叔父的心里有一个女人,是他当初游侠轩辕的时候认识的,可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只知道他们当初爱得很深,叔父为了她流连轩辕国数年,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他这一生是为了光复而活,在他的心里就算有儿女私情,也不能让自己儿女情长,那个女人却只希望他想一个普通的男人那样,陪在她身边,两个人谁也不肯低头,到最后——”
“他们分开了。”我慢慢道。
南宫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个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怀了身孕。”
“……!”
天空中像是闪过了一道惊雷,轰隆隆的声音震得我一下子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的抬起头,僵硬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她怀着身孕,离开了我叔父。”
怀着身孕?!
怀着身孕?!
我的脑子里一下子变得乱糟糟的,有数不清的东西在翻涌着,纠缠着,好像头都要炸开一样,我抱着头慢慢的蜷缩了起来,南宫急忙伸手扶着我:“行思——”
怀着身孕……
我的母后,轩辕皇后,其实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但这件事几乎没有人提起,父皇是在一座尼姑庵里遇见了她,那个时候她是带发修行的居士,但却比尼姑庵外凤凰树上最灿烂的花更美,父皇一头陷进去就没有再出来,而这个居士也答应了他的求婚。
大婚后七个月,母后早产下了一子,赐名轩辕康,册封为轩辕太子……
怀孕——早产——怀孕——早产——
轩辕康,是南宫煜的儿子?!
我蜷缩在那里,颤抖得好像一个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不管南宫怎么用力的抓住我,也好像根本抓不住,随时都会粉碎消失一般,他沉默了很久,轻轻唤我:“行思……”
“原来,是这样。”
我苍然的抬起头看着他,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