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这一杯,他们就应该接着去敬旁边的奚玉樱,我漠然的转开脸,正要坐下,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小心!”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就感觉自己的身子落入了一具熟悉的胸膛中,而我的手,还有险些脱手落下的杯子,也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紧紧的抓住了。
一抬头,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睛。
整个喜宴,一片哗然!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自己似乎也吓了一跳,完全愣在了那里,等到少羽反应过来,一把拉开他,将我护在身后,两个人还有些回不过神。
“太后,你没事吧?”少羽一脑门的汗,看着我,目光很急促:“有没有不舒服?”
“没,没事。”
我摇了摇头,避开了他的眼睛,却避不开另一个人炙热的目光,还有周围那几百双震惊的眼睛,看着这一幕,像是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异象。
而水寻幽,从头到尾,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不知那珠帘轻晃的后面,那张绝美的脸是什么表情。
少羽关切的道:“太后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回宫休息了吧。毕竟——孩子需要休养。”
我这个时候才有些回过神,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那只酒杯已经被南宫扶着我的时候拿走了,顿时一阵懊恼。
南宫煜看着我们,突然一笑,回身对宾客道:“大家继续,不必客气。”
这话无疑是给僵冷的场面解冻,所有的人又开始划拳喝酒,可我依稀能听到一些议论声传来——
“孩子?谁知道那是谁的孩子?”
“就是嘛,先皇的身体一直不好,真能留下这个遗腹子吗?还是别人的野种?”
“两个人私奔都到大渡口了被抓回来,谁知道这中间——能干净吗?”
“嘘,小声些……”
他脸色苍白的看了我一眼,终究没有说什么,转身准备去想奚玉樱敬酒,可就在他们这对新人刚刚走到奚玉樱面前的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关关站了起来。
“太后娘娘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有些不安分啊?”
她一开口,所有人又都安静了下来。
我抬头看着她,面色不虞,不知她又要说什么?
只见她走到我身边来,微笑着道:“也对,胎儿到了五个多月的时候,应该是胎动最多的时候。看太后的腰身,应该是怀孕有五个多月了吧。”
“……”我的心已经揪紧了。
“不过,五个多月前,不是先皇被药力反噬,在延福殿修身养性的时候嘛,娘娘这个孩子,是在那个时候有的吗?”
我的身子都在发抖,想要让她住口,可喉咙却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人此刻已经全都震惊得目瞪口呆,发出惊愕的低叹。
“而且,关关好像记得,在娘娘被玄武国人劫走的前一天晚上,监国太子酒醉闯入了延福殿,所有跟去的人全都被挡在外面,不得而入,而娘娘——”她的目光中突然透出了一阵针尖般的刺,看着我们这一边:“您的哭声,哀求声,响了一整夜啊!”
“啪!”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酒杯在南宫的手中被捏碎,鲜血与酒水溅了他一身。
他的眼睛都发红了,死死的瞪着我:“他——他不是临幸你?!”
临幸?原来他一直因为,凌少扬是利用了权势和身份,临幸了我?
我凄然一笑,泪水夺眶而出。
没想到,这个我决心隐藏一生的秘密,就这样被关关毫无顾忌的大白天下,好像在所有人面前扒光了我的衣服,将我最大的羞耻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咬着牙,狠狠的转头看向她。
而她,仍旧看着我们这一边,目光冷冷的,似乎带着一丝得胜的冷笑。
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她好像并不是在看着我。
这时,南宫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了,像是不敢置信的:“他,他怎么会这么做?他不是这样的人啊!他为什么会对你——”
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他的确做了这些事!
承受着几百双眼睛里别有深意的目光,我觉得灵魂都像要被压垮了,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被一双手稳稳的接住,回头一看,是少羽,他的脸上也是苍白的,那双虎目突然像是不敢看我了,只能低垂着看向地面。
他,也觉得这样的丑事,难容于世吧。
就在场面僵到无法再僵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走了出来,一直走到了关关的面前,“啪”的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
定睛一看,竟然是奚玉樱。
她的脸色近乎发青,那双精明内敛的眼睛充血发红,死死的盯着关关,像是恨不得立刻杀死她,而关关挨了这一掌,嘴角都被打裂了,却一点也不生气,啐了一口血沫,转过头来看着她,讥诮的笑了。
“公主殿下。”
奚玉樱看着她,一口银牙咬得格格作响,恨恨道:“水——明——姬!”
看着这一幕,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关关把这件事说出来,她的目的并不是打击我,我不是她的目标,我只是她的手段,她真正要对付的——是奚玉樱!
奚玉樱对凌少扬用情极深,从我们第一天见面,她就一直在暗示我根本配不上凌少扬,也许这是她对自己用心用情的一种安慰,无可厚非,可现在关关将那一夜凌少扬对我施暴的事说出来,无疑伤得最重的,是她!
可是——关关为什么要这么做?
水家,是白虎国的名门,水寻幽与奚玉樱的关系也匪浅,为什么要她却对奚玉樱有如此大的敌意,甚至不惜用这样的方法来伤害她?
她做这些事,是个人的行为,还是水家的行为?!
一连串的问题冒出我的脑海,我一时有些分辨不清,只能看着那两个女人冷冷的对峙。
就在这时,一个殷红的身影慢慢的走了过去,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水寻幽。
她看了关关一眼,冷冷道:“下去。”
只这两个字,关关似乎心有不甘,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冷笑一声,捂着红肿的脸转身走了,而远远的,似乎能听到她放肆的大笑。
水寻幽又转头看向奚玉樱,倒没有说什么,而是吩咐道:“公主身体不适,送公主回别苑休息。”
旁边的仆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簇拥着奚玉樱下去了。
然后,她一步一步的走了回来,我看着她慢慢的与我擦身而过,走到了我身后南宫的面前,柔声道:“夫君,今夜是你我的洞房花烛之喜,许多事还是等到明日再做计较吧。大家,还是尽兴为妙。”
好一个冷静的女子。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我的心里也忍不住暗暗的赞叹她,三言两语将场面打发了,还能如此顾全大局,不愧是名门之后!
南宫看了看她,又抬头看向了我。
这个时候,如果说心里还有什么痛,也许已经不是为了这场婚事了,我突然觉得一切正如当初他所说,是有道的,如此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如此的他!
只是——我心中更清楚,如此的女子到了南宫家,只会让我的将来,更难!
我慢慢的起身,虚弱的对少羽道:“皇上,本宫身体不适,就先回紫宸宫了,皇上,是否与本宫一同回宫?”
“好。”
少羽忙不迭的点头,扶着孱弱苍白的我,在所有人拜倒时诧异而复杂的目光下,慢慢的走出了南宫府。
坐在回程的金车上,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车轮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的夺夺的声音,而车厢内,少羽与我无言对坐,一句话也没说。
不过我知道,他心里有很多话想问,只是不知道应该如何问。
我闭目养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平复下来。
一睁开眼,就看见他紧张的目光看着我:“行思,你——”
我淡淡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他退缩了一下,微微咬了咬下唇,像是一个被大人斥责了的孩子,有些难耐但还是点了点头,而就在这时,我和他都听到了一阵风声,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充满煞气的压迫感。
他的虎目一下子睁圆了,立刻撩开帘子看向外面。
马车走到了一片漆黑的巷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的灯笼发出淡淡的殷红的光,什么也看不到。
周围的侍卫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全都停了下来,拔剑出鞘。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我上前轻轻道:“皇上,不用担心。”
“嗯?”
他不解的看着我,我慢慢的将手伸出了窗外,轻轻一挥,立刻,周围的人又听到了一阵异样的风声,但那种煞气的压迫感已经消失殆尽。
少羽睁大眼睛看着我:“你,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