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踏着夕阳的余晖进城,黎宝璐不加停歇的往贺家去。 宝来号是来往于琼州和广州最大的商号,若论谁能最快的帮他们找到离开的船,非宝来号莫属。 黎宝璐拿着贺掌柜送给他们的帖子上门,很快就见到了贺掌柜。 贺掌柜还记得顾景云,实在很难不记得,琼州难出秀才,没想到今年他送的人里不仅出了一个,还是榜首。 所以他一看到当初给顾景云留的帖子立即亲自迎出来了,他不怕顾景云找他,就怕顾景云不找他。 有投资才能有回报。 贺掌柜沉吟道:“我们宝来号三天后才有船往琼州去,不过我还认得几家商号,我叫人问问明儿是否有船去琼州。” 顾景云微微弯腰道:“多谢贺掌柜。” “能帮上顾公子是在下的荣幸,今日天晚了,不如今晚便在贺府歇息吧,我这儿有了消息也好通知。” 更大的情都承了,顾景云也不在意多欠一些,点头应下了。 贺掌柜即刻使人往码头去,明天出不出船,找人在码头上扫一眼就知道了,然后再根据船上门找人,一找一个准。 各商号之间是竞争关系,但也是合作关系,贺掌柜想要随船搭乘几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黎宝璐他们还没睡下就收到了好消息,第二天卯时出发,这是直达船,且第二天顺风,没有意外的话傍晚就能到琼州。 黎宝璐松了一口气,高兴的道:“那样我们连夜赶路,后日凌晨就能回到家了。” 顾景云却摸着胸口道:“我总有些不安。” 而此时,秦府里何子佩刚用完宵夜要上床就觉得肚子一阵一阵的疼。 她摸了摸肚子,靠在迎枕上忍着,以为过一阵就能过去,可疼痛细细密密,而且越来越疼,她毕竟生产过,知道这是快要生了,她又害怕又期待,“骏德,我,我可能快要生了。” 正坐在榻上专心为孩子打磨玩具的秦信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有些手忙脚乱的站起来,也不知道踩到了哪里,一个跟头从榻上摔下来,连带着榻上的各种木料和玩具也都啪啪的掉在他身上头上。 何子佩目瞪口呆,却见秦信芳动作迅速的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的往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狼狈的回头冲她吼道:“你别动,前往别动,我去找王太医,找……” 脚一下绊在门槛上,秦信芳立时骨碌一声滚出门去…… 何子佩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摸了摸肚子低声道:“宝贝,你可要平平安安的呀。” 王太医对秦信芳不忍直视,一边给何子佩把脉,一边赶了他去厨房烧水,他带来的徒弟则动作迅速的做着生产准备。 罪村没有稳婆,孕妇生产时皆是生产过的妇人来帮忙,而秦家现有太医在,秦信芳便没有请外人来。 秦文茵充作稳婆的角色在里面照顾何子佩,王太医则隔了一道帘子指点她。 秦信芳跑到厨房烧水,等到火足够大了又跑回来,满头大汗的对王太医道:“其实不必隔帘子,太医可亲自为内子接生,医者,父母也,我与内子都不是迂腐之人。” 秦信芳是真心实意这么认同的,王太医自然也察觉到了,他最喜欢这样的患者了,因此也不推辞,只是道:“若有需要,下官自然不会拘泥形式,大人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秦信芳满头大汗的点头,问道:“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太医只管吩咐。” “有,”王太医满脸严肃的道:“大人将烧好的水拿到产房来。” 秦文茵正握着何子佩的手安慰她,“嫂子放心,各种药品我们都充足,又有王太医在,您只要听他吩咐就好。” 何子佩深吸一口气,缓缓的点头。 王太医的徒弟已经开始熬催产药,补血汤剂和保胎药了,到时候需要那种药便端哪种,虽然会浪费掉用不到的药,却很方便快捷。 除此外,太子府送的那株六百多年的老参也拿了出来,他切下几片用以熬汤,又切了薄薄的几片放在盒子里,若是孕妇危急,或是没有力气可含一片在舌尖。 一切准备妥当,只等何子佩开始生产。 王太医和他的徒弟都知道他们的责任——保住他们母子。 这有可能是秦家唯一的血脉,不仅对秦家,对太子府的寓意也很重大。 王太医给何子佩调理了两个月,孕妇的身体情况的确好转了许多,但依然危险的很,不仅因为何子佩是高龄产妇,还因为她的身体基础并不好。 不知是因为何子佩的身体原因,还是因为秦家的基因,她以前曾流产过两次,怀孕三次才保住一个女儿,流放后身心俱损,又调理不及时,可以说她的身体称得上千疮百孔。 这种情况下她能怀孕,一半是运气,上天垂怜,一半是因为她和秦信芳都坚持不懈的跳五禽戏,俩人筋骨强健,身体都好了不少,这种情况下才有幸有孕。 但同样的,怀孕后各种身体毛病也爆发了。 在他来前,秦信芳一直是高价请县城的大夫帮她调理身体,成效一般,身体未好转,但也未恶化,要不是他来了,又带来了许多适用及珍贵的药材,何子佩这胎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呢。 所以虽然准备充分,但王太医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何子佩只是阵痛,他也守在帘子外。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留意她的情况。 直到凌晨时分,何子佩才的宫口才开至六指,开始生产起来。 而此时,顾景云和黎宝璐刚刚上船,站在甲板上,顾景云的面色很不好看。 黎宝璐担忧的扶着他问,“是没睡好吗,还是晕船?” 顾景云微微摇头,摸着心口道:“我心有些慌。” 黎宝璐扶着他的手不由一紧,默默地看向琼州的方向,心中暗自祈愿,“希望家里一切都好,顺利平安。” 顾景云也看着琼州的方向,此时,他恨不得生双翅,直接飞回去。 顾景云转身回舱房,盘腿坐在地板上默默地念着《大悲咒》,他并不信佛,只是好奇佛道之别,所以才会看舅舅书房里的佛经,但此时,他也不管世上是否有佛祖与道尊,只想为自己的心愿找个依托。 黎宝璐便也盘腿坐在地上陪他一起念,念完了佛经念道经,把西方佛祖和东方的神仙道尊都拜遍了。 两个小孩在海上临时抱佛脚,秦府里,秦信芳也忍不住和秦家的祖先们祈愿,老祖宗们,他媳妇现就在屋里生产,要是不想看他孤苦一生就保佑他媳妇和孩子平平安安吧。 也不知是哪方的祈祷有效了,或是何子佩的身体调理得实在是好,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痛死过去时,王太医在她身上扎了几针,宫口一阵痉挛,何子佩只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一滑而下,就听到秦文茵惊喜的声音道:“生了,生了!嫂子,孩子出来了!” 秦文茵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起来,颇有些手忙脚乱,还是王太医的徒弟看不过眼,接过她手里的孩子,快速的剪掉脐带,又拍了孩子的P股一下,等她哭出声来就清理掉她口鼻中的秽物,然后才给孩子清理身体。 而王太医也给何子佩收针止血了,指点着秦文茵帮她清理身体。 谁也没顾得上通知屋外的秦信芳。 秦信芳几乎要急死了,他只听到meimei喊生了,之后里面迟迟没有动静,稍后才听到孩子的哭声,他心里跟爪子挠似的,忍不住推门进去,一进门就直奔产床去。 “子佩怎么样了?” “嫂子没事,只是累得睡过去了。” 秦信芳松了一口气,忙转身去看他的孩子,见王太医的徒弟已把孩子包起来了,就眼巴巴的盯着红皱皱的孩子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徒弟看了他一眼,木着脸道:“是女孩。” 秦信芳眼中一热,激动的点头道:“好,好,女儿好,女儿好呀。” 面瘫脸徒弟面色稍霁,将怀中的婴儿递给他,“你抱抱吧。” 秦信芳紧张的手都抬不起来了,半响才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他的女儿,他的外甥他都抱过,虽然十多年没抱过婴儿了,却还没忘了注意事项。 他把闺女抱在怀里,忍不住用指腹摸了摸她的脸,轻声叹道:“好孩子,父亲愿减去十年的寿命,只愿你能平安长大。” 面瘫脸徒弟不由动容。 孩子难养,即便是公侯之家,孩子的夭折率也很高,十个里面能存活六个,而在民间更低,有的夫妻生了十个孩子也未必能活下一个。 大部分孩子都夭折在零到三岁间,即便是拥有天下最先进医疗技术,最高明太医,最珍贵药材的皇家也避免不了孩子夭折。 这种伤痛已成习惯,世人多麻木以待,很少有父母愿意折自己的寿保刚出世的孩子。 面瘫徒弟瞄了眼师父,低声对秦信芳道:“先生可留师父长住,孩子百日后筋骨就强了一些。” 秦信芳心中一动,感激的看了眼面瘫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