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乾哪里肯罢休,自己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并不是刑部说杀就可以杀的,万岁爷对刑部每年决定砍头的案子还要亲自审查一遍,虽说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有改动,但这次这个案子不一样,万岁爷之前就知道不说,而且还问过成梓义和孟天楚的意见,如果万岁爷觉得他们有理,那刑部的意见自然就过不去,到时候如果贺丁死不了,吴哲那倔强老头子一气之下说出给自己送了五百两银子的事情,那自己还不是吃干麻尽,始乱终弃的下场实在是不敢再往下想。可成梓义如今不光是闽浙总督这么简单,还是万岁爷的老丈人,那个晓唯进宫后听说连张皇后都感觉有了威胁,万岁爷对晓唯是恩宠有加,这个成梓义自己也是得罪不是,再一想这个孟天楚虽然自己一直是压根儿就瞧不起,一个屁都不是的小师爷,就因为救了晓唯一命,如今竟然可以耀武扬威地站在自己头上拉屎,可上一次他原本想在杭州百官面前给孟天楚一个下马威,谁想这小子竟还有些本事不慌不忙地等着万岁爷身边的人来救驾,明摆着是给自己好看,如今这杭州的官员背地地都在想着法儿的接近这位新上任的知府,要不是孟天楚如今住在总督府上,大概那孟家的门早就给挤垮了,这两个人都不能得罪,想到这里,柯乾心里有了主意。
“成大人,孟大人,这杨三娘****在府衙击鼓鸣冤,当时我也是征求过蔡钊蔡大人的意见的,这个案子确实有些棘手,我当初也是有些摇摆不定,以为刑部……,嘿嘿,谁想,不过既然万岁爷都认为成大人和孟大人的意见有道理,我想那贺丁还是有救的。”
杨三娘一听,顿时感觉有了一线希望,挣扎着爬起身来,对孟天楚说道:“孟大人,我要进京告御状。”
孟天楚看了看成梓义,两个人会意地看了双方一眼,孟天楚道:“三娘啊,如果这个案子进京之后万岁爷知道你御状背后的故事对我们柯大人可就不好了,我和柯大人如今同朝为官,我今天在你面前替柯大人说个好话,要不这件事情交给柯大人去办?”
柯乾一听,赶紧说道:“孟大人想的周到,这件事情还是我去办好了,我明天,哦,不,今天就修书一封给刑部,就说这个案子证据上面有新的发现,希望可以发挥重审。”
这个时候柯乾也顾不得吴哲的银子了,大不了今天晚上赶紧让人将这些银子给吴哲退回去,如今看来着杭州府的天要变了,自己再也不是一手遮天,呼风唤雨了。
孟天楚对杨三娘说道:“还不赶紧谢过柯大人?”
杨三娘会意,赶紧给柯乾磕头,柯乾肚子里一肚子苦水,脸上还要装出一副悬壶济世的模样,送走了杨三娘和柳儿,成梓义自然是当着众官员的面将柯乾好生表扬了一番,柯乾哭笑不得,将大家请进府去,路上成梓义小声对孟天楚说道:“不会这样凑巧吧?”
孟天楚笑而不答,成梓义道:“你该如何谢我?”
孟天楚:“多谢大人,您说如何谢你都可以。”
成梓义大笑两声之后,朝前走去,孟天楚心里却不由想到晓诺的托付,却有些沉重了。
等了许久的雨终于倾盆而下,天气也顿时清凉了起来,本来设在园子里的宴席只好改在了孟天楚第一天在吃饭时候的大厅里,依旧是主桌,依旧坐在成梓义和简麒身边,不过这一次,孟天楚很坦然,坐听窗外雨打芭蕉,笑料可笑人生,杯觥交错中,听官员们在耳边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这就是所谓的男人的事业,孟天楚没有飘飘然,因为他喝的不是自己喜欢的杨梅、桂花酒,吃的不是飞燕亲手做个红烧狮子头,眼前晃得都是一些带着面具的人,个个是带着笑,人人嘴上都是抹了蜜,但他还是有些想要回家了,想一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一样,他发现自己没有了归属感。
大家仿佛都有些醉了,柯乾不失时机地叫上一些歌妓说是来跳舞助兴,不过是给这些个喝了点酒的男人们再找一些乐子罢了,孟天楚起身,柯乾假意关怀,孟天楚装出一副微醺的模样,醉眼迷离地看了看柯乾,口齿不清地说道要去柯乾的园子逛逛,柯乾推说外面还在下雨,孟天楚顺手拿了一个下人送菜时候的伞,走出门去,柯乾也不叫下人跟着,说是让孟天楚一个人自在,实际上巴不得孟天楚就此雨大路滑失足落入自家池塘喂鱼才好。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孟天楚一个人走出前院,一个人来到了后院,见池塘里残荷飘摇,其间少有红鲤穿梭于此,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地落入池塘里,道路两旁是垂柳和一些低矮的灌木,花草并不多见,看来柯乾不是一个雅致之人,后花园其实还挺大,不过除了一些假山和凉亭,便只剩下这一池的粉色可以点缀一下了。
雨还下着,但已经不是很大,孟天楚来到一个凉亭前本想坐下,但亭子里已经全部给打湿了,他不想回去,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男人们,如今只是一些猥琐的登徒子罢了,美女在怀,还有美酒相伴,人生大概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孟大人。”
孟天楚转头一看,是一个刚才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怯生生地站在不远处,拿着一把竹伞。
“有什么事情吗?”孟天楚想着这个丫鬟大概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没,没有什么事情,管家让我来看看您,担心您醉了。”
孟天楚笑了,道:“我没有醉,你回去吧,这么大的雨,不要淋湿了。”
丫鬟顿了顿并没有离开,而是说道:“要不大人去前面的凉亭坐坐吧,那个凉亭有屏风,凳子一定没有被打湿,应该是可以坐的。”
孟天楚点了点头,只见小丫鬟没有说话,自己先走在前面带路,果然也就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处放置了屏风的凉亭,孟天楚发现那丫鬟还提着一个食盒,放在桌子上一看,原来是一壶茶和一个茶杯,还有一些点心。
孟天楚笑着坐下,道:“你们柯大人还真是细心啊!”
小丫鬟小声地说道:“不是我们柯大人,是管家让我给您拿来的,这是醒酒的茶,点心是奴婢自作主张端来的,见您刚才没有吃什么东西。”
孟天楚有些感动,虽说这柯乾的人不怎么样,但手下竟还有一些知冷暖的下人和丫鬟,真是不易。
“真是难为你了,你去忙你的去吧,我就在这里坐坐就好。”
丫鬟点了点头,道:“奴婢还从来没有见过象您这样随和的大人,您别和奴婢客气,这是我分内的事情,您既然想一个人清净一会儿,那奴婢半个时辰来一次,给你送些茶水和点心。”
孟天楚笑了,道:“去吧。”
丫鬟迈着碎步走了,孟天楚浅酌一口茶水,竟发现甘甜无比,中间还夹杂了一些微微的酸味,像是山楂和玫瑰炮制而成的,看来这个柯乾的管家还是个有心之人。
再拿起一个类似桃酥的东西,味道里竟也有一些玫瑰的味道,酥软入口即化,孟天楚不禁赞叹道,一连吃了两个,这样的天气,池塘上已经有了一些雾气,隐约地可以看见一两次鸬鹚或是白鹤飞过,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声,唯独少了一些花的颜色,只有池中的荷了。
孟天楚一手托腮眼睛微闭,仿佛睡觉了一般,没有人来打扰自己,思绪可以任意地驰骋。
突然不远处的假山后有一阵很大的响声,孟天楚被响声给惊扰,他睁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下的很小了,池塘上的雾气却弥漫着整个后花园,人像是在云中漫步一样,有一种宛如在梦中的感觉,孟天楚轻步地走到假山旁,还未走近,突然看见从假山后走出来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一身紫衣,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只是见到孟天楚,神情顿时有些慌张,赶紧抬手用宽袖遮住容颜,从孟天楚身边匆匆而过,很快消失在雾霭之中,孟天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遇到了天女下凡,正准备搓揉眼睛,突然发现假山后的草丛里有一张和那女子衣裳一模一样颜色的香帕,孟天楚拾了起来,只见上面不过秀了一只蝴蝶罢了,并没有别的什么图案,这在女人的香帕中是最平常不过的图案了。
孟天楚拿着香帕正在纳闷儿,突然背后有人说话,孟天楚顺势将那香帕放在自己怀中,转过身去,只见是刚才那个小丫鬟,笑盈盈地望着自己,说道:“大人,起雾了,我们老爷让您回去了,说是大雨过后,不宜在雾中逗留,担心老了的时候得上腿病。”
孟天楚笑着点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在回头看了看那假山,心想一个如此俏丽的女子大雨天莫非是在这假山下躲雨?但看穿着打扮应该不会是下人,那难道是柯乾的小妾?
孟天楚正在猜测着,小丫环又在催促,孟天楚只好离开了。
从柯乾家里出来,孟天楚一个人回到了家,在门口遇到成梓义的管家,才知道成梓义以为自己已经回家,便提前先回来了一步,这个柯乾的家宴实在是无趣,但这也是应酬,一想到以后这样无趣的应酬还会越来越多,便不禁有些后怕了。
本想去找晓诺,又担心她给自己脸色看,再说万一问起她嘱咐的事情,自己也没有办好,想到这里,还是转身进了东院,然后一天没有出门,直至第二天天亮。
第二天孟天楚好好地睡了一个懒觉,醒来之后飞燕已经将豆浆放在了床头,放了一些冰块儿,入口十分甘甜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