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皇长子居仁为睿王……” 又又按照钟唯唯之前教的,一丝不苟地行完了礼。 重华赞许地看向钟唯唯,钟唯唯却连眼角余光都吝啬于给他,只专注地看着又又。 重华收回目光,照着规矩,严肃地对着又又训话。 教他要如何做人处事,话未说完,就听一条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在殿外响了起来: “且慢!皇家血脉不容混淆,敢问皇长子生母为谁,何时何地受孕?何时何地生产?谁接生?证人为谁?” 老态龙钟的护国大长公主被侍女扶了进来,怒气冲冲地用手里的拐杖指向重华: “你小子要飞天了是不是?你爹尸骨未寒,你就敢大逆不道?” 重华一脸无奈,走下去扶护国大长公主:“姑祖母,您别急,这事儿您听孙儿和您细说。” 护国大长公主并不给他面子,瞪着眼冲到又又面前,大声道:“小子!抬起头来看着我!” 又又吓得连连后退,钟唯唯稳稳扶住他的肩头,低声道:“不要害怕,叫曾姑祖母。” 她看到,韦太师和吕太师对视一眼,两张老脸上都露出了隐晦而得意的笑。 便知道这位已经老得不行的护国大长公主是被这两个老东西撺掇出来,和重华作对的。 为了阻止又又封王、继承皇位,他们也真是绞尽脑汁了。 护国大长公主来历不凡。 当年昆仑殿以摄魂术纵横天下,cao纵郦国和东岭朝政,把两国搅得一团糟。 两国的君主不堪其扰,费尽人力物力,终于找到了破解摄魂术的办法。 但是民众已经深受昆仑殿迷惑,以朝廷的力量根本没法子让他们扭转过来。 于是郦国和东岭共同建立了圣女宫,凝聚民心,破解摄魂术,对抗昆仑殿。 圣女宫的圣女有两位,分别由郦国、东岭各选一位出身高贵、容貌美丽、博学聪慧的处女担任。 终身不许结婚生子,只以安抚民众、破解摄魂术、打击昆仑殿为己任。 重华的长姐,端仁长公主,正是现任两位圣女之一。 圣女要到年老体衰不能胜任之时,才能退下来享受安乐。 相应的,她们的身份和影响力也很巨大,就连两国君主也不能不敬。 护国大长公主当年青春年少,美貌无双,博学多才,美名远扬,圣女宫的第一任圣女之一便是由她担任。 当时昆仑殿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而圣女宫初建,民众压根就不买账。 是她出生入死,带着手下的人救灾赈灾,哪儿需要就往哪儿去。 这才慢慢在民间建立起了圣女宫的名声,让朝廷渐渐转败为胜,重新把天下握在了手里。 可以说,郦国和东岭两国能有现在的安宁,她功不可没。 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人,气势当然不同凡响。 又又低垂着眼,死活不肯喊护国大长公主,只紧紧抓住钟唯唯的手,往她怀里藏。 钟唯唯没有办法,只好给护国大长公主行礼:“殿下安好,皇长子的生母,下官其实见过,他的确为陛下的亲生骨rou,血脉绝对没有混淆。” 护国大长公主冷笑:“钟唯唯是吧?你就是钟南江的嫡女,那个前起居郎?” 钟唯唯微笑:“大长公主殿下居然认得下官。” 护国大长公主冷哼:“没出息的东西,从起居郎做到彤史,再帮情敌看孩子,养孩子,还要护着这小兔崽子,你居然没憋屈得吐血而亡,真是不容易。” 钟唯唯没脸没皮地笑:“是挺不容易的。不过下官想到,这是在为国尽忠,下官就精神抖擞了。” 重华的脸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姑祖母,当着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护国大长公主一把攥住又又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对着她。 又又愤怒起来,抓住她的手狠狠一口咬下去。 钟唯唯生怕又又吃亏,赶紧把手塞到又又口里,不让他往下咬。 将他拉到一旁,生疏有礼地道:“请殿下见谅,这孩子小时候受过太多罪,不喜欢别人冒犯他。” 护国大长公主呵呵冷笑:“这样的护着,若不是时间不对,我都要以为是你生的了。” 紧盯又又两眼:“小脾气挺大的,长得也挺像,耳根那儿也有东方家人的痣。钟唯唯,既然你说是,那就是吧,你的面子我总要给。”打个呵欠就要离开。 这样就算了? 钟唯唯的面子竟然有这么大? 群臣看向钟唯唯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苏琼热血沸腾,奋笔疾书,在起居注上写下了这一幕。 在一旁看热闹的韦太师和吕太师都急了,恨不得赶紧拦住护国大长公主,让她再闹一闹。 重华要送护国大长公主出去:“孙儿送姑祖母出去。” 护国大长公主拿拐杖架住他的手:“让钟唯唯送我。” 钟唯唯要走,又又紧紧攥住她的手不放,她蹲下去,轻声道:“你跟着陛下,我去去就来。” 又又抬起头来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委屈又无助,惊恐又害怕。 小时候,父母刚去世,她要去找吃的,钟袤也是这样紧紧攥着她的手,一迭声的喊: “阿姐,阿姐,不要离开我,不要丢掉我,我害怕。” 钟唯唯心一软,咬牙把他抱了起来。 又又把头埋在她肩上,一动不动,眼泪瞬间打湿了她的肩膀。 钟唯唯难过得心里一抽一抽的,为自己难过,也在为又又难过。 敏感聪明的孩子,什么都知道。 重华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仿佛想和她说什么,最终还是把头转开去,恶狠狠地瞪着韦太师和吕太师。 他的目光太过凶狠,以至于韦太师和吕太师竟然不敢和他对视。 钟唯唯抱着又又送护国大长公主出去,走到肩舆前。 护国大长公主停下来,温和地道:“就到这里吧,你很好,将来不管你是留下还是离开,但愿你一直不要改变现在的模样。” 再摸摸又又的额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孽债。” 钟唯唯听护国大长公主的口气,像是知道点什么,有心要问,当着又又的面又不好问。 想一想又自嘲一笑,问那么多做什么? 时光永不能倒流,她和重华也永不能回到从前。 护国大长公主颤颤巍巍上了肩舆,示意宫人前行。 走了没多远回过头来,看一眼巍峨的宫城,再看着钟唯唯慈祥一笑:“告诉陛下,不要辜负他的父皇,不要辜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