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唯唯跪在龙榻之前,泪眼模糊地看着只剩一口气的永帝。 永帝死死抓住一旁的太子重华,竭尽全力指向钟唯唯,喉间“格格”作响。 重华半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一切思绪,冷漠得就像是九天之上的神祗。 永帝眼里闪过一丝失望,苦笑,看向一旁伺立的近侍,近侍将一卷明黄色的圣旨交给钟唯唯:“钟大人接旨吧。” “臣接旨,谢主隆恩。”钟唯唯拜倒,高举双手接过圣旨,眼泪和着高悬的心一起落了下来。 永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阖上了眼睛。 詹成尖着嗓子一声哭喊:“陛下殡天啦!” 殿内殿外,哭声整齐划一地响了起来。 钟唯唯红着鼻头,无声地抽泣着,悄悄将圣旨藏入怀中,再悄悄看一眼重华。 重华跪在永帝榻前,紧紧抓住永帝的手,头埋在永帝身上,宽宽的肩背无声颤抖,悲痛欲绝,并没有立刻就找她算账。 钟唯唯继续痛哭,入宫四年,永帝待她不薄,一朝诀别,她真的很难过。 “狠心的陛下呀,您怎么就这样走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韦皇后带着妃嫔和皇子皇女们,潮水一样地涌上来,恶狠狠地把钟唯唯挤得老远,团团围住了死去的永帝和即将登基的重华。 混乱中,不知是谁狠命推了钟唯唯一把,她一个没挺住就摔了下去,将两手和膝盖摔得火辣辣的疼。 挣扎着站起,还没站稳,又被人使劲推了一把,不受控制地朝柱子上撞去,当即眼前一黑,星星乱跳,匍匐倒地。 昏昏沉沉间,只听得尖利的声音响起:“钟起居郎忠心殉主!” 她才没这么想死呢,到底是谁在害她? 钟唯唯愤怒地抬头,想要找到那个想逼死她的人。 却见跪在永帝榻前的重华慢慢抬起头来注视着她,黑幽幽的眼里满满都是怒意和憎恨。 钟唯唯的心顿时漏跳了半拍,竟然忘了不能直视龙颜的规矩,只管愣愣地对上重华的眼睛。 重华唇角勾起,冷酷地道:“把这个……” 温热的液体从发间流出来,再沿着额头一直往下淌,又痒又麻,怪难受的。 钟唯唯也顾不得是否失仪,收回目光,伸手一摸,血糊了满脸满手。 她有晕血症,当即脸色一白,眼睛一翻就往后倒去。 “嗤……”不知是谁笑出了声。 “谁敢对先帝不敬?拉下去掌嘴二十!” 韦后大怒过后,和颜悦色地看向钟唯唯:“钟起居郎真是忠义,不枉先帝对你如此宠信。难得你如此忠心,本宫总要成全了你才是,来人啊,给钟起居郎赐白绫殉葬……” 钟唯唯硬生生又被吓清醒过来,韦后毒辣,看她不顺眼已久,这是要趁机弄死她啊。 她匆忙爬起跪倒,死死抓住怀中的永帝遗旨,哭着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先帝厚恩,微臣万死难报其一,理应追随先帝于地下伺奉左右,但是先帝尚有遗愿未了,微臣得替先帝了却遗愿才敢去死……” “如此胆小薄情、贪生怕死之辈,也配谈忠义?别污了父皇的地宫!” 重华不屑冷笑,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拖下去,不许她到灵前来,看着就烦!” 宫人惯会见风使舵、捧高踩低,见韦后和重华母子如此厌恶钟唯唯,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抓住钟唯唯纤细的胳膊,想要把她拖出去。 “我自己走!” 钟唯唯人到末路,风骨却在,狠狠推开前来拉她的内侍,摇摇晃晃地起身走了出去。 老皇驾崩,宫里乱成一团乱麻,谁也顾不上她,太阳又大,头上的伤口疼得厉害,钟唯唯两眼发黑,腿软走不动,就在墙根阴凉处坐下歇气。 伺候她的小棠急匆匆跑来,焦急地使劲摁住她的伤口,一迭声地问:“大人你要好些了吗?” 钟唯唯被这一摁痛得死去活来,眼泪汪汪:“死不了。你怎么来了?” 小棠哭丧着脸道:“是詹总管来通知奴婢的。奴婢先扶您去哪儿歇一下,再弄点药来止血。” 钟唯唯应道:“我的值房离这里不远,屋里有伤药,歇就不必了,拿了就赶紧走。” 虽然永帝遗旨许她随时辞官离去,任何人不得为难她。 但这宫里阴谋诡计那么多,视她为眼中钉的人也不少,赶紧逃命才是上策。 小棠扶起钟唯唯往值房去,走不得多远,突然听见后面脚步声乱响,回头一看,吓得脸都白了,上牙磕下牙:“不,不好了……” 几个带刀侍卫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为首那个板着脸大声喝道:“太子殿下着我等监督钟起居郎即刻出宫,不得停留!” “正愁无人护送呢,可巧你们就来了。”钟唯唯转身往外走,重华说不想见到她,就真的不要她在这宫里多停留片刻,就连拿药和歇口气都不许。 可惜了,她那值守房里还藏有一包先帝赏下的银子呢,也不知要便宜了谁。 几个侍卫铁面无私地一直催促着她往前走,钟唯唯摇摇晃晃走到宫外,不忘和他们道辛苦,回到家里一头栽倒在床上再起不来。 等到醒来,伤口已经被小棠处理妥当上了药,还换了干净舒适的家常衣裙。 天已经黑了,窗外黑黝黝的,唯有金银花的香气幽幽地从窗缝里透进来。 她动了动手脚,觉得又有了力气,便大喊出声:“小棠!” 小棠飞奔而至,手里还捧着一碗黑黝黝的药汤:“大人醒了啊,快快喝药!” 钟唯唯一口饮尽汤药,苦得打了个寒战,皱着眉头问:“我藏在怀里的先帝遗旨呢?” 小棠一拍脑袋,从床边柜子里取出一卷黄绫:“喏。” 钟唯唯如珠似宝地把黄绫紧紧抱在怀里:“掌灯,研墨铺纸,我要写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