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你可是刑部本署尚书!—身为刑部上官,执法徇私,姑息贼人,如何服众?如何督率大周各州各郡各县千百刑部衙门?”
“怎么?要参本府一本么?来啊!”
“谢安,你太放肆了!莫要以为你有李寿护着,小王就不敢对你怎样!”
“有本事你革了本府的职位!——我看帐内谁敢动!”
“你!——岂有此理!”
“你才岂有此理!——本府千里迢迢来援你,你呢?你是怎么做的?称你是个君子本府真是瞎了眼!”
“一事归一事,岂能混淆?”
“我怎么混淆了?”
眼瞅着方才还在商讨军情的二人像斗鸡般针锋相对,帐内众将面面相觑。
良久,费国犹豫说道,“大人,贤王殿下,您两位先消消气……”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马聃与许多将领亦纷纷开口说道。
“哼!”李贤与谢安对视一眼,相继撇开头去。
这顿称不上接风宴席的筵席,总归是不欢而散。
当夜,在李贤为谢安准备的帐篷中,谢安依然余怒未消。
眼瞅着谢安脸上的恼怒神色,秦可儿忍不住说道,“老爷莫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也难怪秦可儿有些担忧,毕竟自从她接触谢安起,从未见谢安如此恼怒过。
“岂有此理!”重重一拍桌案,谢安怒声说道,“李贤那混蛋,他是故意当着帐内众将领说的,这算什么?逼我就范?啧!”
“老爷······”轻轻揉捏着谢安的肩膀,秦可儿轻声说道,“贤王殿下心忧国家社稷,自然要想办法杜绝所有不安······”
“喂,可儿······”谢安抬眼瞧着秦可儿,有些吃味地说道,“你可是我的女人哦!”
“是呢,小奴是老爷的女人……”见谢安流露出有些孩子气的醋意,秦可儿心中有种莫名的欢喜,亲昵地偎依在他怀中,轻声说道,“小奴可不是替贤王殿下说话呢……小奴只是觉得·老爷总归是为扫平叛逆而来,贵为冀京高官的老爷,自然要以大局为重······平定三王、平息太平军叛乱,这才是当务之急不是么?”
说到这里·秦可儿愣了愣,心下暗暗纳闷。
奇怪······
自己为何会劝他?
自己不是希望他输么?
不对不对,就算是想跟他在一起,若是战事搁置解决不下,对于自己也更有利呀,为何会希望他与李贤化解矛盾,联手对付三王与太平军呢?
难道·在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情况下,自己真的已经适应了么?
适应了做他的女人的新的身份……
“这事我当然知道!—问题是,李贤这回做得太过了!”并没有注意到秦可儿那有些失神、有些茫然的神色·谢安皱眉说道,“这种事,他本可以私下与我说····…当着帐内众将的面说出来,分明就是逼我就范,岂有此理!”
“可能是贤王殿下想杜绝最后的不安因素吧······”回过神来的秦可儿轻声劝道,“大梁军对老爷马首是瞻,冀州兵的将领又是老爷的心腹亲信,只有老爷亲口下达将令,他们才会照贤王殿下所说的那样·优先狙杀陈蓦······总归那位是老爷的妻堂兄,丨炎虎姬丨梁丘舞梁丘将军的堂兄呢,绝非是一般敌将!”
“可儿·你也觉得我过于徇私了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陈蓦是老爷的妻堂兄,与老爷关系及好·因此,老爷想帮他这也在常理,不过……这边可是有十余万对老爷死心塌地的将士们呢!”
“你的意思是······十余万人远比一人重要,对么?”
秦可儿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小奴并未这么说,小奴只是觉得·老爷不妨请那陈蓦出来相见,好生劝劝他·若是他执意不从,不愿回归正途,到那时,到那时……”
瞥了一眼吞吞吐吐的秦可儿,谢安微微叹了口气,惆怅说道,“到那时,身为朝廷命官的我,就唯有大义灭亲是么?”
秦可儿很识趣地没有搭话,只是温柔地揉捏着谢安的肩膀。
“姑且试试吧……”
谢安没有多少信心地叹息道,事实上,他并不觉得陈蓦会愿意投降。“想想,我跟李贤做事其实也没多大区别······嘿!”
啊,陈蓦不会愿意投降的,除非谢安逮到了刘晴,用刘晴逼陈蓦就范。
次日,谢安以自己的名义派人送了一封信至江陵,约陈蓦出城一见,但遗憾的是,陈蓦拒绝了。
对此,谢安并不感觉意外,与其相见两人尴尬于对立的身份,倒不如不见。
不过,陈蓦倒是给谢安回了一封信,一封让谢安嗟叹不已的信。
只见信纸中央写着丨梁丘皓丨三字,但是已被一笔划掉,在这三字之下,则另写了陈蓦两字。而在其右侧,丨兄弟丨两字亦被一笔划掉,下首写着谢安的名字。
陈蓦在这张信纸中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古有割袍断义,今有划字断义,很明显陈蓦是想跟谢安断绝兄弟情义,他不会再当谢安是他的堂妹夫与好兄弟,同时也希望谢安只将他当成是敌人。
“果然是这样么?”
长长叹了口气,枯等了一日却不见陈蓦赴约的谢安,带着秦可儿,带着苟贡、漠飞等一干护卫,返回了李贤的军营。
不知为何,回到营地,谢安总感觉有种莫名的违和感,他感觉一路上许多将领瞧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是因为得知了自己与陈蓦的关系?谢安苦笑着摇了摇头,带着秦可儿径直来到了李贤的帅帐。
事已至此,谢安也无法再包庇陈蓦了,毕竟陈蓦已经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意思。
很意外地,李贤站在帐外等候着谢安归来,表情同样很古怪。
“回来了?——如何?”
摇了摇头,谢安叹息说道,“他没有来…···”说着,他望了一眼李贤,吞吞吐吐说道,“坑人王,本府……”
见谢安重新启用。人王丨这种让自己哭笑不得的称呼,李贤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猜到了谢安想说什么,摆手说道,“狙杀陈蓦这件事,你我再从长计议不迟……”
“咦?”谢安惊讶地看着李贤,他真没想到,李贤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松口退让。
难道是自己昨日与他争吵的关系?
谢安惊疑地望着李贤,他可不觉得李贤是容易受威胁的人。
“谢尚书啊······”在谢安错愕的目光下,李贤搓了搓手,用一副怜悯同情的目光望着谢安,犹豫着说道,“唔,昨日的争吵,小王也有不对之处,谢尚书便莫要放在心上了……唔,呃······那个······”
“你怎么了?吞吞吐吐的?”疑惑地望了一眼李贤,谢安正准备撩帐幕走进帅帐,却被李贤连忙拦住。
“事实上,唔······除谢尚书之外,第二支援军到了······”望着满脸疑惑的谢安,李贤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在他身后,那一大帮将领亦是用诡异的目光望着谢安,一言不发,气氛压抑地着实令人不安。
“援军到了?”谢安错愕之余,脸上亦露出几分喜色,轻笑说道,“这是好事啊……”
“好事是好事······对我军而言确实是好事,不过,对谢尚书而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望着谢安,李贤欲言又止,良久,用异样的口吻说道,“总之,谢尚书最好有些心理准备······”
说完,他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谢安入帐。
“什么乱七八糟的?”莫名其妙-地瞧了一眼李贤,谢安撩起帐幕与秦可儿一道走了进去。
事实证明,李贤让谢安做好心理准备一点都没错,当谢安走入帅帐,下意识瞧见那位悠然自得高卧于李贤那主帅位置的女人,那位挺着大肚子、笑吟吟地望着他的美丽少妇时,谢安惊地倒抽一口冷气,只感觉四肢发凉僵硬。
他终于明白,为何一路上李贤与那许多位将领,会用那种怜悯、同情的古怪眼神瞧着他。
“哎呀,有如此可人的小美姬日日夜夜侍候在旁,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嘛,长孙武公子!—不,是夫君大人!”
“湘······湘雨?”嘴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谢安张大着嘴,愣了半响后讪讪说道,“湘······湘雨,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冀京么?”
也难怪谢安一脸见到鬼般的表情,毕竟他实在没有想到,李贤所指的第二支援军,竟是他谢安的二夫人,一个心计、谋略都堪称顶尖的可怕女人,长孙湘雨。
“哎呀,是嫌妾身坏事么?”用折扇遮着半张脸,长孙湘雨笑吟吟的说道,说话时,她的眼眸瞥向谢安身旁的秦可儿,尤其是秦可儿依旧还搀扶着谢安的那一对玉臂,咯咯笑道,“就是她么?夫君大人假冒妾身姓氏,假冒小舞妹妹名字,在广陵花重金赎出来的江南名妓,姬丨秦可儿······哎呀,小舞妹妹与铃儿姐姐说的对呢,夫君大人的兜里,果然不能放太多的银子……”
“湘雨?”秦可儿惊讶地望着满头冷汗、一脸尴尬的谢安,直视着高卧于主帅位置上的那个大肚子的美妇,细思一番,心中微微一惊,下意识说道,“莫非是……长孙湘雨?”
长孙湘雨闻言微微一笑,望向秦可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是呢,是妾身哟……贱人!”
那最后两字,好似咬牙切齿般,铿锵有力、落地有声,其中包含的冰冷意味,让秦可儿仿佛感觉身体内的鲜血都要为之冻结,通体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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