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碗汤饼下肚,曾渔周身暖暖,牵马走在通往介桥村的大路上,脚步轻快,忽然听到前方隐隐有人在奔跑,很快就过了村东的小石拱桥,暗夜中只听得到脚步声,看不清人影,不知这人有何急事要跑得这么快?
曾渔并未在意,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过石拱桥,进入介桥村,青石板路忽明忽暗,那是两边民户门隙或窗棂透出的灯光,冬夜二鼓后,大多数人家都已经关门闭户了,被山陵田野包围的介桥小村非常安静,青石板路的马蹄声就显得分外响亮。.
从那片古樟穿过就是钤山堂,地上落满樟树果,走过去“吱吱”响,就在这时,那株数人合抱的老樟树后面冷不丁传出一声:
“曾先生安好。”
曾渔吓了一跳,向后疾退一步,眯起眼睛问:“是谁?”
“曾先生,是我。”
夜色微茫,古樟后转出一个圆圆胖胖的身影,看那身材轮廓就知道是严绍庭。
曾渔皱眉道:“原来是绍庭公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严绍庭笑道:“曾先生不也是这么晚到处游荡吗。”这酷似严世蕃的小胖子声音里透着欢娱。
曾渔心中一凛,严绍庭这话里有话啊,联想到方才村外听到的奔跑的脚步声,曾渔心弦绷了起来,问道:“绍庭公子等在这里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严绍庭不答,却问:“曾先生未在寄畅园用晚饭,现在想必饿了吧,赶紧让厨下为曾先生做一大碗汤饼吧。”夜色里目光闪动,可见其得意。
曾渔心提了起来,难道严绍庭听到了他与陆妙想在枫林木屋的谈话,这不可能啊,木屋静谧,若有人靠近他应该能察觉,而且他与陆妙想都是轻声交谈,除非进到木屋竹篱里面躲在西窗芭蕉树下,否则不可能听得到屋内细语——
“绍庭公子尚未就任锦衣卫副千户,就已经担负起巡查侦听之责吗,了不起,了不起,年少有为,虎父无犬子。”曾渔故意语带讥讽,要激怒严绍庭,好从中知道严绍庭到底听到了一些什么?
严绍庭倒也没有大怒,这小子有点城府,冷笑道:“曾先生似乎有恃无恐啊,你深夜与我父的小妾和养女共处一室,又是吃汤饼,又是下棋,好象一家人一般快活得紧,你难道不怕被揪到官府问罪吗?”
曾渔心下略宽,严绍庭应该是看到他在枫林木屋里,至于他和陆妙想说的那些话严绍庭是不知道的,沉默了一会,问:“绍庭公子看来是盯了我很久了,不知绍庭公子究竟想干什么?”
严绍庭自以为抓到了曾渔的把柄,听曾渔口气似有服软之意,便道:“曾先生上回说得没错,我与曾先生并无怨仇,我只是不忿曾先生与我庆兄亲近而已,只要曾先生明曰在族学当众教训我庆兄一番,比如说他行止猥琐不似官绅子弟、读书蠢笨不如牧童小儿,然后隔三岔五就指责他的过错,没错也要给他挑点错,嘿嘿,只要曾先生能做到这些,那么今夜枫树湾之事我就当没看见,还可代曾先生掩饰。”
在严绍庭看来,陆妙想不过是一个弃妇而已,而且他也不承认婴姿是他妹妹,平时在族学里婴姿对他都是不理不睬的,只要能打击到他的庶兄严绍庆,曾渔和陆妙想她们厮混不关他事,只要曾渔瞒得住其他人就是曾渔的本事,他最想看到庶兄严绍庆被曾渔斥责时的惊愕、羞愤、伤心,他知道严绍庆与曾渔交情甚好,严绍庆还让其母曹氏送曾渔布匹、法贴等礼物,分明是拉拢曾渔来冷落他,所以一旦严绍庆被自己敬重信任的人背叛,对严绍庆的打击那可就沉重了,他严绍庭最想看到这样戏剧的一幕,这一点与其父严世蕃很象,两个字——阴毒。
曾渔严肃道:“都是同父异母兄弟,绍庭公子又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么对付自己的兄长,你不觉得这样做很无德吗?”
严绍庭冷笑道:“曾先生莫要板起脸假道学,你勾引他人妻女就是有德吗,我再问你一句,你肯不肯依我之言去羞辱严绍庭?”
曾渔断然道:“决然不肯。”
曾渔这样坚决的态度出乎严绍庭所料,急怒道:“通歼那可是杖八十、流放边关的大罪,你不怕我状告你?许知县与我父关系甚好,绝不会因为你是秀才而——”
曾渔不待严绍庆说完,即轻蔑道:“悉听尊便。”
严绍庭被曾渔的态度惊住了,曾渔竟然不怕这种威胁,曾渔有何依恃?
曾渔冷冷道:“捉贼捉赃、捉歼捉双,凭你这黄口小儿无凭无据诬我就有人信了,你还告官,方塘先生先就给你一顿板子,你信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