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人了,跟鸡撒什么气?”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了刘源。
刘源连忙回身行礼:“爹。”
一个六十上下的老头子从西厢中走出来,着儿子,摇摇头叹了口气。
原来刘源还有一个小妾,加上两个家仆,在出事后就遣出去了,跟着自己到河湟这里,也就父母妻儿了。
刘源一时糊涂,拖累了家人。但家里面对此却都没什么抱怨,浑家还是温柔贤淑,父母也是笑呵呵乐观得很。不像有的兄弟家里,因为被连累到流放边陲,家中人都不待见了,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三分。甚至也有娶了个让人不省心妻室,闹到衙门中要判和离的。到他们,让刘源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无比。
就是两个儿子的前程让人烦心。刘源也没指望让他们现在就能从军做官。不管再如何努力的流血流汗,不管朝廷已经下旨把他们的过往罪孽用功劳都抵消了。但身为叛贼家的儿子,就算能从军,也不过是送死的份,至少要等到孙子辈。但眼下可以出外行走,而不用担心被人拘束,这一点,就让刘源很满意了。
“爹!”“爹!”
正想着儿子的事,两个小子也从东厢的房间里钻出来了。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少年人贪睡,两个小子起得如此早,刘源都觉得奇怪。
刘源的大儿子摆了个架势:“早起要习武啊!塾里的先生说了这叫闻鸡起舞。赶明儿从军,再上阵挣个功劳回来。”
“挣个屁!要拼命,你爹我去拼。你们先正经把地种好,再跟着先生多识两个字。这辈子别想当官的事,到你们儿子辈还差不多。”
刘源骂了两句,训得两个小子失落得回了房去。
他才四十不到,两个儿子一个十二,一个十四,都还没有成年。旧年定下的亲事,给老大找的是邠州城里的商户,现在已经黄了。***的则是刘源在广锐军中兄弟家的女儿,眼下就同在一个村寨中,婚约依然还在。起来日后自家的大儿媳妇,也只能在本村中找了。
心情不好,胡乱吃了点东西,刘源就往出门校场中走。到前面一个也往校场去的高瘦背影,正是他现在的邻居,过去的广锐军都头胡千里,刘源连忙叫住他,“胡四!”
胡千里闻声回头:“刘指挥……你今天起得早啊。”
“被只瘟鸡吵昏头了,睡不着,干脆起来。”
说着话,两人就到了校场上。村中最大的一片空场,叫做晒谷场其实更好,但村里人还是都习惯性的称为校场。同样也是过去在军营中的习惯,不需要点卯的时候,刘源这样的将校起床后就往校场走,打熬筋骨的事,一天都耽搁不得。
校场走,此时已经聚满了老老小小的军汉。各自拿着兵器呼呼的挥舞着,或者干脆练着拳脚套路。见到刘源到了,各自上前打个招呼,也有人诧异他为何能早起,刘源随口就把责任丢到了家里的报晓鸡身上。
走到自己习惯的角落,亮起随身携来的一杆长枪,双手用力一一振,就是几十朵枪花,如梨花瑞雪,绕身纷纷而落。
胡千里着啧啧称叹:“以刘指挥你的枪术,在这一片地,也算是得上拔尖了。要不是因为一个叛字,凭着在渭源的功劳,老大名头早就挣下了。”
“叛贼都当过了,还争个屁名头。”刘源将手上的长枪又转了两圈,带起了一阵啸声。还是很不满意,“究竟还是不如吴都虞的铁枪。”
“吴都虞到底还在不在?”胡千里左右,凑近了压低声音道:“都说那具尸首是假的。”
丢下长枪,从一旁的架子上提起一柄重斧。甩手挥了两下,带出的风声把胡千里吓得连退了几步。刘源狠声道,“管他真的假的,过去受的恩情,前面都还清了。若他再敢出现在我们面前,就拿他的脑袋去抵数。”
胡千里见刘源口气说得狠厉,忙扯开话题:“听说马上就要大战了,不知道会不会把我们再征召起来。”
“没征召,该做什么做什么。有了征召,那么上阵就是。”重斧随着手腕转了两转,掠起的浮光如电,“挣不了军功,日他鸟的挣钱就是了,谁敢克扣我们的赏钱?!就像去年在渭源打得那一仗,各自赏了几十亩地、十几贯银钱,其实也不差了。”
刘源正跟胡千里说着,一名骑兵出现在校场外。
“刘保正可在?”骑手高声叫着刘源,“奉经略司韩机宜之命,征召承恩村保丁随军应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