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前,心神都沉浸在文字间。直到放下笔,一阵疲惫便立刻涌了上来。
张载用手用力***着额头,而侍立在一旁的吕大临——蓝田吕氏四兄弟的老幺,吕大忠的弟弟——将墨迹淋漓的一页纸,轻手轻脚的手了起来。
“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
读着读着,吕大临就激动起来。这一段文字虽然只有聊聊两三百字,但分明就是张载所创学说的总纲!将人道纲常与天道自然联系起来,真正的说通了天人合一的道理。
“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惸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
这一段是把君臣相处之道与家事相勾连,欲使三纲为一,又融合了孟子所说的‘仁义’。
而到了最后一句,‘存,吾顺事;没,吾宁也。’直接否定了佛老两家的来世、长生的观点,是儒学对生死的法最简洁的归纳。
活着,顺天应人;死时,无所挂碍,安宁而去。
简简单单的一篇文字,将儒家内外之事全数包容,吕大临手都在抖着:“先生!这是……”
“这是《正蒙》中的一篇。”张载闭着眼睛,声音中满是疲累,这篇文字是他几十年的心血结晶,写出不费多少时间,却很是伤神,“另外还有一篇,等写好之后,我打算刻在书院正堂中的东西双牅上。”
张载正在说着,忽然惊道:“与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已经来了一阵了,见先生正在写文,不敢惊扰。”
“可有何事?”
“韩玉昆最近又升了官,想来跟先生说一说的。”吕大临犹盯着纸面上的一个个端正的小楷,随口回话,“不过比起先生的这一篇经义,韩玉昆的事就算不得什么了。”
“玉昆怎么了?”张载很在乎韩冈这个弟子,听到之后,便立刻询问。
吕大临回过神来,见张载很是关心韩冈的样子,便恭谨的放下这一篇价值千金的文字,垂手答话,“学生刚刚听到消息,说河湟那边接连设立巩州、熙州,又设立熙河路经略安抚司,王韶任经略使,而韩玉昆则是担任机宜文字,并兼任巩州通判一职。”
张载闻言便是有些惊讶,问道:“经略司机宜,还有下州的通判,这已是转朝官了吧?!”
吕大临点点头,张载的惊讶其实就跟他前面听说这个消息时一模一样:“韩玉昆已经是太子中允了,有天子特旨,而不是靠了五削圆满。”
“玉昆进用之速的确是个异数。”张载微微有着一点感慨,他当初转为朝官,可是在中进士后的十二年,也就是两三年前的事。韩冈这个弟子,在官场上的作为,的确比他出色得多。
但张载还是很欣赏这个弟子,吕大忠、游师雄,还有表侄程颢、弟弟张戬,都推重于韩冈,也不是因为他升官快的缘故。
“要找五份荐书,玉昆也是能找得到的。他的功劳比起现在的官职,更是远远超出。年初广锐之乱,不是玉昆孤身进城说降,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平定。横渠镇离咸阳不远,能安然无恙,也有玉昆的一份……”
正说着话,张载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手用力按着胸口,一时间咳得喉中气息嘶哑,吕大临见状,连忙上来拍着后背。好半天,张载才回过气来。
“先生,要不要去长安找几个名医来?”
张载轻轻挡开犹在捶背的吕大临,“算了,也是***病了,与叔你也该知道的。”他笑了笑,“玉昆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这毛病,前日寄的信中便有说道,咳嗽多,要多吃梨等润肺之物,日常食补胜于药补。”
“韩玉昆是药王弟子,他说的当不会有错。”
“怪力乱神,儒者自当远避之。乡野中的这些传言,玉昆本人是从来不认的,这点他做得很对。”
张载说得郑重,吕大临点头受教。
“说起玉昆的信,其实里面还说了些其他的事,是关于格物上的一些原理,有关力的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