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从江南刚刚抵达京城时不同,这一回杨进周和陈澜游了畿南三大并近畿不少风景名胜,才一抵达京城,次日便有好些拜帖请柬送了上来。有杨家本家的族长十一老爷,有平江伯长子,有从前的同僚下属,也有方方面面或听说过或没听说过的人物。因而,从阳宁侯府出来,杨进周得了亲随口信匆匆前去兵部,陈澜一回来就不得不面对送到前头的一大摞拜帖请柬,想了想就吩咐了开来。
“凡是昔日同僚下属,分宣府的、兴和的、京城的分门别类归好。战场袍泽又分别归出来,回头一并报给老爷。本家十一老爷那里,云姑姑去长公主府送礼之后,再亲自过去一趟,就说老爷虽说已经述职,但接下来还没个准,所以不好先过去,等事情定了再见他。平江伯长公子那儿,柳姑姑去一趟,把咱们带回来的那些零碎玩意捎上一匣子,请二小姐闲时来镜园赏玩。至于那些闲杂人等,让门上一律说老爷初回京城,不得闲。”
云姑姑柳姑姑自是一一应下,一应管事妈妈和媳妇自也答应不迭。等到了陈澜午后小睡起来,之前交待下去的一应事务都回报了上来,云姑姑柳姑姑也都到了家,她方才知道安国长公主并不在长公主府,而是进了宫去小住,她不禁犯了嘀咕。
这义母常常入宫去住,让义父张铨怎么办?
“夫人,戴夫人来了!”
闻听此言,陈澜先是一惊,随即喜上眉梢,连忙紧赶着去了惜福居,结果正好在穿堂前遇着了张惠心。两厢一打照面,她就发现张惠心比少女时更添了几分丰腴,脸上红润精神,只那笑容仍透着少女的娇憨。当她的目光转到那一旁乳母抱着的孩子时,她更是一下子眼睛一亮,连忙赶上前几步。
“姐姐!”
“还姐姐呢!你还好意思见我!”张惠心愠怒地瞪了陈澜一眼,碍于四周还有好些丫头仆妇,她才没好气地冲着陈澜哼了一声,又到那乳母旁边接过了孩子,就这么抱着走到陈澜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正哥,这就是你那没良心的姨母,从江南回来竟是没见我一面,直接就跟着你姨父去游山玩水了!”
陈澜被张惠心这番话说得哭笑不得,赶紧轻咳一声,又上前逗了两下那粉妆玉琢的小家伙。奈何正哥丝毫不给她面子,扭来扭去就是不肯面对着她,到最后甚至哇地一声嚎啕大哭,那清亮的声音顿时传遍了整个惜福居。而看到这一幕,张惠心慌忙把孩子交给了乳母,随即解气地讥嘲道:“看到了吧,正哥都不认你这个姨母了!”
“好好,我赔罪,我赔罪还不行吗?”
陈澜少不得又是赔罪又是哄人,总算在进了正房前把这位小姑奶奶给哄得转怒为喜。而江氏见张惠心直接把儿子也带了来,不觉喜欢得什么似的,竟是亲自抱在膝上逗弄了好一会儿,又让陈澜也抱着沾沾喜气。孰料那在江氏身上安安静静,甚至还奶声奶气叫了声老太太的正哥,一到陈澜手里就是哭闹不已,结果又挨了张惠心好一番打趣。
“该,谁让你之前也不等等我就径直去游山玩水了!”话虽如此说,真看到儿子在那仿佛伤心欲绝地哭着,她仍旧是手忙脚乱,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最后甚至不得不让庄妈妈带着乳母和正哥去东屋里头,直到隔着门帘听见孩子哭声渐止,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个正哥,竟是和小弟一模一样,别的还好,哭起来那声音能把屋顶掀翻了!”
陈澜刚刚被嘲笑了两回,此时忍不住打趣道:“看你这模样,平时孩子一旦哭闹起来,你大约也是一点办法没有。”
“谁说的,他敢不听我的话?”张惠心柳眉一竖,可见江氏和陈澜都是忍俊不禁,她才不自然地避过了那充满笑意的目光,又轻轻哼了一声,“我有什么办法,他当初折腾得我半死不活,生下来之后就只能给乳母看着,否则我定要让他好看!”
张惠心当年生产时的九死一生,陈澜只是看到了一封来信,但此时听当事人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她却不免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那些打趣的玩笑话自然而然再也说不出来。听说今天张惠心是好容易说动了婆婆,把宝贝儿子带出来给她瞧瞧,她更是感受到了张惠心身上那种从前没见过的母性光辉。
不再哭闹的正哥被人从房里抱了出来,江氏又让人去看看骏儿那边的下午课是否结束了,等到一应人等齐全,互相认人叫人好一番闹腾之后,陈澜和张惠心这一对久未见面的姐妹自然而然就悄悄溜了出来,径直到了后头荷塘边上说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