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定府住了两日后,陈澜和杨进周便转道东南行往德州。这一带的陆路都是宽阔的黄土官道,再加上天公作美,一连数日都是大晴天,就连北风都小了些,夫妻俩自是走走停停,连带着几个随从亲兵和芸儿柳姑姑都买了不少各色小玩意,等到德州时正好是十月初一。
时近傍晚,因随行车夫早年曾经走南闯北,夫妻俩便听了他的建议,选了一家在德州城内声名不错的百年老店,却没有独立的小院,便要了三间房外加一个一大一小的套间,所幸也正够一应人等住下。柳姑姑一如从前添钱让店家换上了全新的被褥,正让芸儿收拾外间屋子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芸儿上前才打开门,就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计,手里托着一个长条木盘,上头的盘子上扣着一个大碗。
芸儿顿时皱起了眉头:“我们可还没叫过饭菜!”
“客官,这是咱们德州最有名的德州扒鸡,早年太祖爷南巡的时候亲自赐的名,到了咱们德州的外乡人一定会尝一口。这鸡又是焖又是煮的,现点现做得等上许久,所以掌柜的见各位不像本地人,就吩咐小人送上来。”那伙计说话利索伶俐,顿了一顿又满脸堆笑地说,“当然,各位若是不要,小人这就端走。”
“留下吧!”
里间的陈澜听那伙计说什么太祖赐名德州扒鸡,一时颇为无语。只是那伙计都已经那么卖力地推销了,她也就无可无不可地吩咐了一句。不多时,外头就传来了伙计道谢的声音和关门声,等到她换了衣裳出屋子,就只见芸儿正揭开了那德州扒鸡的盖碗,好奇地打量着里头的东西,她一时轻咳了一声。下一刻,芸儿就原样盖好,又笑着凑上了前。
“夫人也真好心,他们那是说得好听,我瞧着就和京师其他地方的烧鸡一样,没见有多大差别。老爷不是带着车夫彭大叔出去了么,说是要把这德州有名的美食统统买回来,想来那扒鸡总比这客栈里头的正宗。再说,店家哪有那么好心送烧鸡给咱们,还不是算在房钱里。”
想起住店之后就马不停蹄出了门去的杨进周,陈澜不由感到心里满溢着温暖和幸福。
这和后世的旅游度假不同,夫妻俩这一趟出门,那些佛寺名景也就罢了,如饭馆酒肆这样的去处,她一个妇人家终究不好过于抛头露面,因而渐渐每到一地,杨进周便二话不说地先去四处搜罗一番美食小吃。尽管那些东西大多闻名不如见面,她也吃不了多少,但这份心意却让那些风景名胜也为之失色。
“好了,别卖弄嘴皮子了。既然是送来了,你先送去隔壁,让他们先分吃了垫垫肚子,也不知道叔全他们几时回来。”
“是是是。”芸儿笑着屈了屈膝,回身端上了那盘子,临出门前又笑嘻嘻地说道,“夫人别光顾着等老爷,您也先用两块点心垫垫肚子,咱们从衡水过来,在路上也走了一天半呢!”
“这丫头!”柳姑姑从里头铺好了被子铺盖出来,见芸儿已经一溜烟出了门,她便走到陈澜身边,低声提醒道,“夫人身边这许多人,如今一个个都嫁了,除了红螺是聘给了虎爷,其他配的都是咱们府里自己人,唯独她始终挑不到合适的人,大多就是为了她这性子和这张利嘴。她这性子绝对不能嫁到外头去,一来外头男人大多都是把女人不当回事的,她这脾气哭都来不及;二来她的嘴实在也太快了些,天知道会不会漏出些什么。”
“姑姑说得是,可当年要不是她,兴许就没有如今的我了。”陈澜笑了笑,随即往那太师椅上靠了靠,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些遥远的记忆。尽管少了几分亲身经历的真实感,但这几年的朝夕相处却是真真切切的,“总之,她既然不愿意,那就再好好给她挑挑,姑姑也请费心些,闲来不妨多和她聊聊。”
柳姑姑答应一声,须臾就扶着陈澜进了里屋,又去外头取了事先备好的放有各式点心的攒盒。虽说连日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四处逛,但陈澜毕竟是在江南养息了这好几年,眼下精神既好,腹中也不觉得饥饿,就推拒了让柳姑姑自己取用,自己随便找了一卷带着的书看。等着等着就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就当她心中狐疑,打算让人去外头看看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随着芸儿那高兴的嚷嚷,她就是再迟钝也知道人回来了。
“在路上正好遇到明发上谕贴在了衙门的八字墙上,各处要道也都贴了榜文,路上人多,所以不得已绕了点路。”杨进周脱下脑袋上的皮帽子丢给芸儿,见陈澜上来给他解下外头那件大氅,他便随手除去了手套,用还有些凉意的手轻轻握住了陈澜那只右手,低声说道,“上谕,命礼部预备仪制,择吉日册封太子。”
陈澜听到明发上谕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所准备,然而,杨进周说到册封太子,她仍然是心中一凛。情不自禁地把左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人不觉贴近了他的胸膛:“上谕可有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