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去世的庆禧居越发流露出了一丝凄然冷清。
站在院子里,陈澜并没有听到太多撕心裂肺的哭声。大约她是来得最早的,来来往往的丫头媳妇们有的还在忙不迭地扎孝带,当她跟着吴妈妈进了屋子的时候,就只见明间里的灵座已经立了起来,陈瑛站在那里,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上前行礼时,他也只是略略一抬头,那眸子里闪动着难以名状的光芒。至于下首的陈清陈汉陈汐并六娘等三个庶女则是纷纷还礼不迭,小小的陈汀懵懵懂懂跪坐在陈汐身边,还是姐姐动手轻推才反应过来。
陈澜乃是至亲,如今徐夫人初丧,尚未小殓,还停在床上,她此时也无暇理会众人的情绪,起身之后便直奔西屋,也没注意别人有没有跟上来。待到了那张大床前,影影绰绰看到了那僵卧在床上的人影,原本就觉得有些恍惚的她更是脚下猛地一打颤,捱上前几步之后,就在床前的脚踏板上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以前那个她和这位身体不好并不常常在人前露面的三婶很少打交道,也就是偶尔同桌时行礼问安打个招呼,逢年过节送针线收压岁钱,仅此而已;而后来的她,虽是和徐夫人走得近了不少,可要说真正有多亲近,还不如说是那种于徐夫人的同情。
作为陈瑛的继室,徐夫人只是朱氏和陈瑛之间角力的牺牲品,多年来在京城独守空房,还要忍受着一群庶子庶女在身边打转。她这个嫡母尽管对陈汐他们三个说不上好,可也说不上有多少苛待,至少陈清陈汉和陈汐该读书的读书,该练武的练武,几乎什么东西都不缺,更没有三天两头失足蛇咬饮食出岔子。这个寻寻常常的贵妇只是守着嫡亲儿子陈汀,再大的心眼,也仅仅是想把庶子调到外院,不在自己跟前碍眼而已。而如今,她却因为本该给自己撑腰的娘家人冷言冷语气得重病不起,抛下了自己只有几岁的儿子撒手人寰。
这便是这个时代一个寻常女人的命……这便是不能掌握自己未来的女人的结局!
陈澜只觉得眼前一下子迷离了,突然伏倒在了床沿上,眼泪夺眶而出。她没有听到身边陪着自己跪下的吴妈妈亦是嚎啕大哭,她也没有听到屋子里服侍徐夫人的两个大丫头哭得声音嘶哑,她更没有听到外间传来了稀稀落落的哭声。
那一刻,她想到了皇后的去世,想到了这一年多来逝去的无数认识不认识的生命,她只觉得这一年多来所有的惶惑,所有的忧惧,都在这放声大哭中尽情宣泄了出来。
随着进屋的柳姑姑见陈澜先只是抽泣,渐渐声音就大了,不禁眉头一挑。她是知道陈家长房三房之间那段公案的,最初还以为陈澜不过是应景地哭一哭,可眼见人仿佛是渐渐失了控,她就渐渐皱起了眉头,但随之就很快舒展了开来,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动容。只她知道这越哭越难以止住,只得上前去挨着陈澜半跪了下来。
“夫人,逝者已矣,您也节哀些。若是阳宁侯夫人泉下有知,看到您这般待她,自也能含笑了。”她一边说一边掏出帕子,不由分说地扶起了陈澜,见她果然是哭得止都止不住,帮着擦眼泪的同时又少不得连番相劝,好容易见人抽噎着渐渐停了,松了一口气的她方才搀着起身,可往外走了没两步,她就看到陈澜又突然甩开了她的手,扭头望着那张灵床。
“夫人……”
“我知道,三婶已经去了……你放心,我只是想再瞧瞧。”
刚刚就跟进了屋子的陈清和陈汉面上泪痕宛然,但此时却有些举止无措,全都拿眼睛瞅着陈汐。而陈汐一手无意识地搂着陈汀,丝毫没在乎吴妈妈那利剑似的目光,眼睛呆呆地看着陈澜。她隐隐约约觉得,陈澜这一场痛哭,并不单单是为了徐夫人。
良久,她才上去叫了一声:“三姐姐,去外头拜拜吧。”
陈澜这才回过头来,轻轻颔首就沉默地随陈汐出了西次间。明间里,陈瑛已经是换了席地而坐,那一身素色衣裳穿在他身上,却愣生生多了几分刚硬的线条,少了几分凄婉的悲凉。陈澜没有多看他,在灵座前拜过之后,又接过柳姑姑递来的香,随即再次深深下拜。可就在她起身的一刹那,突然听到了身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哭声。
“娘……我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