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端端的突然又有人堵路,紧跟着就是拳打脚踢闹出了一场全武行,罗旭本待发作,可等到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大汉踉踉跄跄冲到杨进周跟前,直接双腿一软就跪着恳求了起来,他立时收起了管闲事的打算。可不曾想那几个形似追债的打手竟是追了上来继续扭打,眼见那个人被按在地上好似狗吃屎一般,他渐渐就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即便如此,当杨进周抽出宝剑一抖手腕就是一掷,眼看着剑尖深深扎入地面,上头的剑柄和穗子还微微颤动着,他就忍不住扭头打量起了旁边这个年轻的武官,赫然发现人已经是满脸铁青。于是,他自然而然拉住了已经打算捋袖子的陈衍。
可他真没想到,杨进周这冲冠一怒竟是这样惊人!当瞧见那人一骑策前,弯腰利落地拔剑挥剑的时候,饶是他自诩胆大包天,这会儿也一下子瞠目结舌。就在他脸上表情完全僵住的一刹那,他那练武人的犀利眼神终于捕捉到了之后的几个动作。
就只见杨进周那一剑离那汉子脑袋只差一巴掌的时候,他突然收肘回剑,原本是直直向着人去的剑尖突然变成了剑柄,可那剑柄去势不减,愣是一下子砸在了那大汉的右颊,随即又是一马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重重抽在了这个大汉的手腕上。吓傻了的大汉起先没有任何反应,好半晌才惊觉过来,抱着手腕连连呼痛,紧跟着又被一剑柄直接砸在了地上。
“你上一次就说过,今后若是再赌,那么就斩了这只贼手!”
自从进京之后,杨进周对拨到自己手下的寻常下属都是淡淡的,对自己挑出来那些办事的心腹以及秦虎这些个,则是操练时严格平日里随和,那张冷脸上从来不曾出现过眼下这种暴怒的表情。因而,就连跟了他好些年的秦虎,见状也不知不觉勒马后退了两步,又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压根不敢上前去相劝。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那大汉本就被揍得满头包,此时见唯一的救星一副要杀人的架势,终于知道如意算盘打不通了,慌忙连连磕头求饶道,“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我死去的弟弟份上,看在我娘和我那剩下一双弟妹的份上……”
“你还知道你弟弟?”
不说还好,那大汉一提到弟弟两个字,杨进周脸上怒色更深,用鞭柄指着他便厉声喝道:“当初募兵的时候,原本该是你去兴和,可你这个好吃懒做的竟然装作突发重病,愣是让你才十五岁的弟弟去了那儿,他战死的时候不过十八,临走前还惦记着你这个哥哥和家里的老母弟妹!要不是我把你弟弟的抚恤银子拿了去置地,你差点就把他用命换来的钱拿去赌输了,甚至还敢打你娘……要不是你娘求情,我那会儿就送你去衙门断了忤逆!现在你又是欠了一屁股债,好,很好!”
车中的陈澜这才明白原来还有这一番情由,忍不住脱口而出骂道:“畜生!”
几乎是她出口骂人的同时,外头的罗旭亦是勃然大怒,放开陈衍就拍马上前道:“杨兄,这样的畜生还有什么好和他罗嗦的,还不如死了喂野狗来得干净!”
那大汉原以为杨进周身边还有其他人,听着自己是他战死下属的兄长,总会求情一二,亦或是拦下暴怒的他,可谁曾想这会儿出来的另一个年轻人竟是更狠。一时间,原就没多少脑子的他顿时更加紧张了起来,忍不住连连回头看那几个打手,眼神中流露出了哀求之色。
几个打手先是被那突然掷出的宝剑吓了一跳,再是被杨进周那看似要挥剑杀人的架势给镇住了,再接着人家一顿货真价实的暴打,随即又是劈头盖脸的训斥,这应接不暇的一幕幕让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及至那大汉连连回头看他们,这才有人反应过来。只不过,这会儿他们已经是心头七上八下,怎么也没法把眼前这个年轻武官和人家转述中的那个人连在一块。你眼看我眼了好一阵子,为首的麻子脸大汉方才硬着头皮上前去。
“杨大人,这家伙您要杀要剐随便,可他欠了咱们家东主一千两赌债,这钱要是还不清,他就是死了,咱们也只能上他们家清田产扒房子了。”
他这话说得利索,可站在那好似刀子的目光下,他就好似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那种僵冷有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就甭提了。而这一回,还不等杨进周开口,他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个冷笑声。
“赌债?看来如今要债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大楚律清清楚楚,明文禁止赌馆亦或是私下聚赌,但凡是抓到了,赌资充公之外,从出场地的到庄家赌客,拉到衙门一律都是四十大板外加戍边。而且,赌债律不追索,你们不知道?”
罗旭平常和那群狐朋狗友厮混多了,尽管老师是货真价实的翰林,可他和人辩论时仍然最喜欢歪理。可难得能够逮着一个用正经律法砸人的机会,他立时把自己往日钻律法空子做的那些事情丢到了脑后,义正词严接连撂下了两条律例。眼看着这几个打手面面相觑,他不禁耸肩一笑,又回头看了看后头的那辆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