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道:“还有夏姑她爹,一个月前得了中风,瘫在床上,起不了身。本来家里就生计艰难,她爹这一病,更是雪上加霜,老婆子年纪大了,全身都是毛病,做不了活,全家都靠着夏姑一个人养活,还有给她爹抓药的钱,全靠着她上山砍柴,真是辛苦这孩子了。”
陆清岚听得有些动容。“家里没有耕地可种吗?”
“夏姑她爹祖上本来传下来几亩薄田,可这些年断断续续都被富绅们买了去,盖起了别院,我们一家子就只能靠打柴为生了。”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权贵和富商云集,随便出来一个都是他们惹不起的,怕是这些人买地的时候,定然是用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的。陆清岚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这间屋子,王府里最低等的下人,怕也比他们住得好上十倍。
大齐的子民如今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她收摄了心神,问道:“我有一件事想问婆婆,夏若真的是您的亲生女儿吗?”
孙氏脸色微变:“这个,我……”她不愿意多说,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清风严厉地呵斥道:“王妃面前,你敢撒谎不成?”
孙氏吓得又要下跪,陆清岚伸手阻止清风说话,她对孙氏道:“我要听实话。”语气虽不很重,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上位者的威严,却让孙氏不敢说谎。
孙氏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回禀王妃,夏姑确实不是我和老头子的亲生女儿。她是老头子在山脚下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陆清岚眉毛一挑,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那是大概半年之前,我家老头子照例上山砍柴,回来的时候,在山脚下看到昏迷不醒的夏姑,就把她给救了回来。我给她喂了些汤水,她便活了过来,我们问她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她呆呆愣愣的,直说自己忘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记得。我们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因为之前我们有一个女儿,取名叫做夏姑,她记不得自己叫什么名字,我们就把她叫做夏姑。”
原来如此。
半年之前。算算时间,她和萧少珏摆脱二皇子的追捕是在□□个月以前。当时代云从山崖上跌落,下头是一条大河,若她侥幸未死,经过数月的时间才返回京师,十分符合常理。
她心中愈发激动,几乎可以断定夏姑就是代云。
又问了一些细节,她道:“孙婆婆,夏姑与我有缘,我想把她带进王府去治疗,你看如何?”
孙嬷嬷听了脸色一变。“这……”她和夏姑朝夕相处大半年,早有了深厚的感情,哪里舍得就这样放她走?
夏姑躲到孙婆婆的背后,道:“我不走,不走!”她说起话来,透着一股子京师的口音,陆清岚愈发高兴。
她笑着起身,“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我会带着你和你丈夫一起到王府养伤,你们再也不用这样穷困潦倒,你们觉得如何?到时候我请了好大夫给你丈夫治疗,说不定能治好他的中风呢。”
孙氏和夏姑还没等说话,清风已道:“王妃这天高地厚的恩情,你们还不快谢恩。”
孙氏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但到底不敢违背。
陆清岚心急,本来想当即就把代云接回府里去。但是孙婆婆和代云舍不下家里的东西,还要收拾收拾才能跟着她进府,陆清岚便先打道回府了。
她回去的时候,天都蒙蒙黑了。萧少珏下了朝便回府,比她回来的早,没见到妻子,他有些担心,带人寻了出来,两人在距离王府二里多的街道上相遇。
萧少珏见她终于回来,松了一口气,下马钻进马车里,问道:“你怎么才回来了?”
陆清岚也道:“王爷怎么在这儿?”一下反应了过来:“是来接我的?”心情顿时飞扬了起来。
萧少珏哼了一声:“知道我担心你,还不早点儿回来?”
陆清岚心情振奋,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王爷猜猜,今天我见到谁了?”
萧少珏猜了一圈,都没有猜到,陆清岚禁不住揭晓答案,“是代云!”
萧少珏也露出震惊的表情:“怎么可能?”
陆清岚就把今天在大慈寺如何碰见代云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明日就派人去把他们一家三口接回来。你不知道,代云在那户农家里受了多少苦!”絮絮叨叨把她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萧少珏“唔”了一声:“若真是代云,她多次救你性命,自该把她接回府里,好生供养。”
陆清岚反应过来,“你的意思,这个代云有可能是假的?”她笑了笑,“怎么可能?世上怎么可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萧少珏道:“江湖险恶,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她搂紧了她的小蛮腰,“这事你就别管了,等我把这一家子的底细查清楚了,若没有问题,我自会把他们接回来。”
陆清岚对他的专业十分信赖,虽然心中热切,还是道:“我听王爷的。”
萧少珏十分满意,在她的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很自然就转换了话题,“你姐姐都怀上第二个了,咱们可不能被拉得太远,也该加加油,努力追赶才是。”说着手就不客气地伸进了她的衣襟里。
“喂!这是马车上……”话还没说完,萧少珏已经堵上了她的嘴。
此后数日,萧少珏派得力心腹,把孙婆婆一家查了个底朝天,又亲自见了代云一面,觉得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这才把代云一家子接回府里来。
代云可能是坠落山崖的时候伤到了脑袋,不但忘了之前的一切,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呆呆傻傻的,好在她隐约记得自己的家乡是在京师,所以花了几个月一路从雍州风餐露宿地返回京师,一切的逻辑严丝合缝,萧少珏也就不再怀疑。
燕王府书房。
萧少玹正在翻看朝廷的公文,自打他出卖了萧少璟保住了王位,便坏了名声,许多原本被他收买拉拢和他走得很近的朝臣都和他划清了界限,他也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
贴身太监李世走了进来。“王爷……奴才有要事回禀。”
萧少珏点了点头,把屋子里伺候的下人全部摒退,才道:“什么事,说吧。”
李世这才兴奋地道:“钉子……已经成功安□□去了。”
“哦,”萧少玹的眼睛里暴出一丝亮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吧?”
“王爷神机妙算,哪里会露出破绽?”李世恭维道。“况且那对老两口是货真价实的农民,咱们为了安插这颗钉子,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进行布局。”
萧少玹点了点头:“甚好,你派人传信给钉子,叫她千万小心……”想了一下,他又吩咐道:“这半年暂时潜伏,不要送出任何情报。这一枚钉子,将来本王有大用。”
萧少珏把代云一家三口接到王府,专门拨出一个小院子供他们居住。陆清岚时常去看夏姑,并且请了大夫来给孙婆婆的丈夫瞧病,他的病情本来就不严重,只不过是因为家贫看不起大夫罢了。如今有了好大夫瞧病,孙婆婆的丈夫很快就有了起色,虽然不至于恢复如初,能够让他下地干活,但也足以拄着拐杖在地下走动了。
陆清岚有空便到小院子里来看他们,孙婆婆对陆清岚千恩万谢。夏姑一开始对她有些警惕戒备,时间长了,也就慢慢放松了些。
陆清岚请了瞿玉泉亲自给她瞧病,瞿玉泉果然发现她的后脑受到过剧烈撞击,她之所以忘了前尘往事,变得痴痴傻傻,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点。
至于她为何独独记得家里住在京师这一点,连瞿玉泉也想不明白。要知人脑最是复杂,即便是瞿玉泉这样的神医,对这方面的病症也难以确诊。
这下子,陆清岚连最后的怀疑都消除了。只是夏姑不喜欢被叫作“代云”,陆清岚便改叫她夏姑。
这日用过早膳,陆清岚正在花厅里处置家务。有丫鬟进来禀报:“表小姐来了。”
陆清岚放下手中的账本,吩咐道:“请进来。”自打上回大慈寺相亲完了,陆清岚就打算再不管夏若的事情了。任其自生自灭,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夏若便走了进来。陆清岚见她穿一身桃红色的褙子,打扮得颇为端庄正式。笑道:“表妹可是稀客。”
夏若和她客套几句,说明了来意,“表嫂,我有些日子没见姨母了,想去宫里见一面,特意来跟你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