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把她引入房中,母女两人坐好了,纪氏道:“你这么着急赶回来,到底有什么事?”
陆清岚怕娘亲担心,尽量把话说得婉转:“您可知道春莺这个人?”陆清岚就把昨天碰见两个丫鬟的事情说了一遍。
纪氏道:“你是担心有人要害咱们?你是不是太多心了。春莺是娘的家生子奴才,绝不会背叛我的。”
陆清岚道:“我总是有些不放心,这事儿还是查查为好。先查一下昨天和她在一起的那个丫鬟。”
纪氏想了想,“小心驶得万年船,既然你这么说,那咱们就查查好了。”纪氏便把耿嬷嬷叫了来,叫她去查这两个丫鬟。
母女两人呆在房间里嗑瓜子聊天,等着耿嬷嬷的消息。过了大半个时辰,耿嬷嬷一脸古怪地回来,对纪氏和陆清岚道:“太太、王妃,还真是有古怪,昨日那个和春莺在一起的女子名叫杏儿,是三房针线上的,因为她哥哥娶了春莺的表姐,两人算是有些亲戚关系,平日里来往并不多,可是最近却经常去针线上找春莺讨教针法。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奇怪的是,自打杏儿昨日见过王妃一面之后,就莫名其妙地‘病’了,今天一大早就被三太太挪到庄子上了。”
纪氏也有些吃惊。
“这个杏儿,针线上头的手艺如何?和春莺比起来呢?春莺最近给谁做过衣裳?”她思索着说道。
“你怀疑杏儿在咱们的衣裳上头做过手脚?”
“不是杏儿,很明显的,是三房。”陆清岚说道。
“不好!”纪氏想起一件事来,猛地站了起来,往外便走。陆清岚急忙跟上,纪氏一溜小跑向着荣哥儿的院子走去。陆清岚问耿嬷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耿嬷嬷脸色也有些发白:“因为三爷从燕国战场上得胜还朝,太太命春莺给他做了一套里衣……”陆清岚也觉得脊背发寒。
难不成,三房竟然对荣哥儿一个小孩子下手?
荣哥儿今年九岁了,早就被挪到了前院居住,纪氏火急火燎地赶到他院子的时候,他正在床上躺着呢。
纪氏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走到荣哥儿的床前道:“荣哥儿,你不去学堂进学,怎么还在这里睡觉?”
荣哥儿哼哼了一声:“娘亲,我头痛!”
纪氏伸手一摸荣哥儿的额头,有些烫,儿子竟然发起烧来。她心里咯噔一下子,回头便训斥婢女道:“你们就是这么服侍的少爷的?他发烧了,竟然没一个人去翠峰苑与我说一声?真是太不像话了。”
她很少这样疾言厉色,丫鬟嬷嬷们吓得跪了一地。陆清岚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
荣哥儿还挣扎着起身给她们求情:“娘,你不要怪他们,是我不许她们告诉您的。昨夜哥哥回来,我一时高兴,玩儿到后半夜才睡觉,今天有些头痛也是正常的。”他怕说出来被纪氏责备,所以吩咐了丫鬟瞒着翠峰苑,以为吃一服药就没事了。
陆清岚走上前来,摆摆手,对下人们道:“这里没有你们的事儿了,都下去吧。”她在弟弟的床前坐好,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荣哥儿,你觉得怎么样?”
荣哥儿强撑着道:“我没事,就是有些头痛。”
陆清岚吩咐耿嬷嬷去请周先生来,看见弟弟穿一套松江布绣着梅花的里衣问纪氏:“就是这件衣裳?”
纪氏点了点头,神色间有些怔忡。纪氏亲自动手帮荣哥儿把里衣给脱掉了。
荣哥儿有些害羞:“娘,你这是做什么?”
纪氏道:“这件衣裳不能再穿了。”
正说着周先生来了,简单说了几句便开始给荣哥儿切脉,纪氏在一旁问道:“周先生,荣哥儿怎么样了?”
周先生神色凝重,沉默了片刻,换了一只胳膊继续切脉,最后他放开荣哥儿的手臂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纪氏见他如此,已是脸色苍白。
陆清岚还算镇定,将周先生请到一旁的会客室内,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周先生,荣哥儿到底是个什么症候,还请你如实说来。”
周先生沉吟了一下,道:“老夫观五公子的脉象,似乎是感染了……天花。”
天花——
听了这个词儿,纪氏身子一晃,差点在椅子上坐不住了。“最近我儿并未出府,也未曾和感染天花的病人接触,这病到底是如何得上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要知道京师这一波天花来势汹汹,京中很多达官贵人家里都有人感染了这个病,每日都有不少人死去,因此纪氏已被骇得手脚发软了。
陆清岚也是心如油烹:“周先生,我弟弟发现得早,您尽早给他用药,能不能在他出痘之前将他治愈?”
周先生犹豫了一下,“得了这种病,谁也没有把握,老夫只能尽力一试。”天花的死亡率高达三分之一,根本就没有什么对症的汤药,换句话说,谁得了这种病,只能靠运气。
纪氏既急又怕:“这可怎么办?”。忍不住哭了起来。
“娘亲,弟弟会没事的。我一定不会叫他有事的。”这句话与其是说给纪氏听的,倒不如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周先生道:“事不宜迟,老夫先给五公子开个方子,吃一服药看看。”
陆清岚忙道:“先生快去吧。”她使了个眼色,墨菊会意跟了上去。
纪氏六神无主,陆清岚前世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到了这个当口,反而能够收摄心神,她先命令将荣哥儿住的小院给封了,所有下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律不得离开小院,接受隔离。
天花是十分厉害的传染病,若是从荣哥儿的小院里传出去,将会给长兴侯府带来一场灾难。
待一切安排妥当了,周先生的方子也开了出来。陆清岚命令丫鬟们煎药。众人虽然不知荣哥儿到底得了什么病,但是这样山雨欲来的气氛,让她们全都心里打鼓。
药很快就煎好了,纪氏接过药碗来,要亲自给荣哥儿喂药。陆清岚却阻止了她:“娘亲,还是我来吧。我小时候得过天花,不怕传染。您可从来没有得过天花。”
“还是我来吧,是我没用,没有保护好荣哥儿!要是荣哥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也活不了了。”纪氏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陆清岚心里也十分难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总该想想我爹爹。您是想被荣哥儿传染了,再传染给爹爹吗?”
“我……”纪氏想到丈夫,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到底没有再争,陆清岚进去给荣哥儿喂了药,荣哥儿现在的状态还好,他并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陆清岚给他说了几个笑话,荣哥儿很开心,很快就被她哄得睡着了。
陆清岚从内室里走出来,发现陆宸、陆文廷都来了。
父子俩正在前面招待客人,听说荣哥儿病了,急急忙忙赶了过来。陆清岚看到两人一脸震惊的表情,就知道纪氏已经跟他们都说了。
陆清岚离他们远远地坐了下来,她可不想把天花传染给亲人。
陆宸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是我无能!”纪氏的眼泪就一直没有停过。
陆清岚道:“我已经叫周先生把春莺做的那件里衣拿去检验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什么里衣?”陆文廷问,他的手在椅背上快速敲打着,显示出内心的不安。
陆清岚简单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正说着,周先生来了。给众人行礼之后道:“五公子的里衣我检验过了,上头有一股淡淡的涩味,应该是天花病人痘破之后留下的汁液,用眼睛看不出来,又被熏香的味道遮盖住,若不是王妃之前提醒,便是我也很难发现。应该是之前被病人穿过的。”
“什么?”一家子全站了起来。荣哥儿把这衣裳穿了好几天,能不得病吗?
“三房!”陆文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机,“荣哥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叫他们全家赔命!”
周先生脸色微变,二房和三房的过节他有所耳闻,却没想到三房如此狠毒,竟对一个不及十岁的孩童下手,只是这种事他管不了,只能装聋作哑。
陆清岚及时出面解围:“周先生辛苦了,你先下去歇着吧。”命墨菊给他包了一个大红包,把人送了出去。
“父亲、母亲,你们先回翠峰苑休息。一有消息我和宝儿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宝儿你在这儿好好照顾荣哥儿,我要亲自去问问春莺。”他语气沉稳镇定,让人不由自主地照着他的去做。
“哥哥心思缜密,你去审问最好不过。”儿女都已长大,更是人间龙凤,陆宸和纪氏遇事反而成了配角。
陆文廷又叮嘱了几句,出了荣哥儿的院子。陆宸和纪氏想要进去看看荣哥儿,陆清岚拦不住。
夫妻俩人见荣哥儿睡得香甜,这才略略放心,陆清岚到底把他们劝说得离开了这个小院。
爹娘一走,陆清岚整个都瘫在椅子上。她其实也是心忧如同火焚,可在爹娘面前偏偏还要表现出镇定的样子,免得纪氏更加惶惑。
想到今晚照顾荣哥儿怕是没的睡了,她叫墨菊去收拾了一下厢房,自己先到厢房小睡了片刻。等她一觉醒来,发现萧少珏正坐在她的床边,脸上含着淡淡的笑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