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美人如玉剑如虹
夕阳西下。
黄昏加上冬天的褪色,使整个城市都被浸酿成暧昧的暗红。这是一种淡漠而神秘的颜色,往往没有蓝或白来得彻底。但却游曳不定,让人捉摸不透。
在这一层即逝的光晕的透染下,天津直隶女子师范学堂空旷的校园显得有点落寂。然而这种沉寂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渐渐的,陆续有三三两两的身着最新款时装的,年青的学生们从教室走到了校园,这些师范学堂的女学生,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这个时代中国的天之娇女。
一袭白色的呢绒大衣让林夕看起来象童话里晶莹剔透的公主。她轻轻抚平大衣裙摆上的褶皱,抱着几本书在校园中行走着。
在离开教学楼后,林夕那双美丽的凤眼中突然闪动起一丝异样的神彩,她站在那里,用一个极不确定的眼神看着出现在教学楼前的年青人,那个年青人穿着一身少尉军装,他的手中甚至还捧着一束玫瑰花。
火红的玫瑰花墨绿色军装的映衫下,就像红花衬绿叶一般,捧着花,刘子山只觉得掌心中尽是汗水,他环视了一下四周,似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一些女生在从他身边走过时,脸上还带着羡慕的窃笑。
大学意味着什么?
意识着更多的学识,更多的……当然,对于年青人而言,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自由恋爱,甚至于在四年前,那些投身革命中的青年人们,对于他们而言,民族的解放或许是重要的,但革命同样是他们反对包办婚姻、追求自由恋爱的举动。
在民国建立之后,自由恋爱的新观念一举捅破了两千多年的封建婚姻制,从桎梏里解放出来的新式男女,迫不及待地用各种方式反抗礼教。辛亥革命之后的国内曾流传着这样的歌谣:“革命世界,新式派头;女子解放,自由选婿。”
但婚姻自主之新风并非革命一成功便成为全国之新风。民国初建,自由恋爱也还只是局限在较为发达地区和受教育较高的国人中间。在大学中的恋爱是自由的,没有家人干涉的,所以大学生活总是令人向往的,可是在这个年代,在以儒教影响着这个民族几千年的时代,自由恋爱尽管是受法律保护的,但是在大学校园内,即便是最大胆的学生,也会止乎于礼,他们或许会热恋,甚至同居,但却不会在别人的面前表现出关呢的一面,更不可谈什么,手捧一大束鲜花,站在众人的面前。
尽管对于周围的视线极不适应,但是刘子山还是强忍着落荒而逃的冲动,站在这里。
“这里就是战场……”
在买过花朝这里走来的一路上,刘子山不断的用这样的言语给自己打气,可军帽下,额头上冒出的汗水,却出卖了他的紧张。
望着刘子山,林夕的俏脸通红,她从未想到,这块木头竟然……竟然真的给她送花了,尽管内心渴望着在众人面前接过那束鲜花,然后亲呢的挽过他的手臂,手捧着鲜花在校园中漫步,但是突然,发现刘子山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后,林夕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提不起走过去的勇气,她甚至想要逃。
可是看到那个站在那里的刘子山,她却怎么也移不动脚步了,再过一个星期,远征军就要出征了,而刘子山正在远征军中,他将会随部队出征,他将踏上征程,他……
突然,看着眼前的这个只比她大上两岁的男孩,泪水却是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她在哭!
看到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的女孩竟然在哭,刘子山连忙走了过去。
“小夕,怎么了?”
“没……没事!”
可说着话,林夕却接着大哭起来,甚至不顾礼俗的一下扑到刘子山的怀中,一开始,周围的女生们看到这一幕,她们却是笑了起来,可是当她们看到那个颇为帅气的军官的肩章时,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些多愁善感的女孩望着他们两人,不知为什么,却同样只觉得眼间一热,泪水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
对于欧洲战场,她们并不陌生,事实上在过去的两个月间,在天津的电影院和露天新闻电影上,都可以看到关于欧洲战场的新闻电影,那个战场全没有任何金戈铁马的诗情画意,有的只是泥泞、尸体、血肉、炮弹。
而现在,中国远征军即将出征,出征欧罗巴,在这个看似辉煌的一幕背后,军人将付出什么样的牺牲。
为了国家的地位!
为了民族的尊严!
为了赢得得世界的尊重!
中国决定派出最优秀的陆军部队!
去欧洲!
去欧洲!军人们将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赢得世界的尊重!从此之后,再也无人敢于轻视中国!
望着校园中那紧紧搂抱着男友的学生,吕碧城,这位直隶女子师范学堂的创始人,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她在北京时,所听到的那些慷慨激昂的演讲,或许,那些所谓的接受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们,他们可以在校园中、在街道上,为中国参战,为远征军的出征在即而欢呼,为中国地位的提高而欢呼,可是他们又何曾体会过战争的残酷呢?
也许,很快……这个年青的少尉军官就会阵亡在法国前线,而这个女孩呢?她一生都不会等到心爱的男孩的归来,她或许会等待一生,或许会……
此时,这位总统府唯一的一位女秘书,望着这一对青年男女,她心灵深处似乎有什么被触动了。对于吕碧城这个自幼聪颖早慧,却少年失怙,家产被夺、夫家退婚,在一连串打击之后,只能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这样的遭遇足以摧毁一个脆弱的灵魂,却没能阻挡她前行的脚步。早在十几年前,她就曾主笔《大公报》,被誉为“中国第一位女编辑”。因才华出众,文采斐然,以词作被誉为“三百年来第一人”。更难得的是因其有胆识有才干,参与创办北洋女子公学,成为“中国女子执掌校政第一人”。民国后,又涉足政界,成为大总统的秘书。
“女人也应该在这场战争中作出自己的贡献!”
望着那个女孩和军官的背景,吕碧城在心下如此思讨着,在内心深处,她极为鄙夷中国的学生,他们把普通人鼓动上前线之后,却转身走开了,似乎战争与他们无关似的,他们可以用嘴巴去告诉世人,他们应该爱国,可以用嘴巴告诉所有人,他们多么爱国,但是当国家卷入战争,农民拿起武器的时候,他们又成了坐上观客,似乎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似的。
“我可以用行动去告诉那些人,当他们的爱国停留在嘴巴上的时候,我已经带着她们,去了欧洲……”
突然,吕碧城的眼前只闪过一阵狂热的神采,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弗罗伦斯?南丁格尔?”
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他一直非常心仪的女人,袁克文却是一愣,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个名字,对于这个名字,袁克文非常陌生,甚至从未听说过。
“没错,就是弗罗伦斯?南丁格尔!”
在提及这个名字时,吕碧城的眼中闪动着难言的神采。
“她因在克里米亚进行护理而闻名,被誉为“提灯女神”。她是世界上第一个真正的女护士,开创了护理事业,1908年3月16日,在她88岁高龄时被授予伦敦城自由奖。在上世纪50年代,英国、法国、土耳其和俄国进行了克里米亚战争,英国的战地战士死亡率高达42%。她极力向英方争取在战地开设医院,为士兵提供医疗护理。她分析过堆积如山的军事档案,指出在克里米亚战役中,英军死亡的原因是在战场外感染疾病,及在战场上受伤后没有适当的护理而伤重致死,真正死在战场上的人反而不多。她更用了圆形图以说明这些资料。后来,她率领38名护士抵达前线,在战地医院服务。她竭尽全力排除各种困难,为伤员解决必须的生活用品和食品,对他们进行认真的护理。仅仅半年左右的时间伤病员的死亡率就下降到2%。每个夜晚,她都手执风灯巡视,伤病员们亲切地称她为“提灯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