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丈负伤,朕也心下不安,但既是比武,就难免刀剑无眼,有所伤损啊!”宁昱晗凝目往慕霆钧伤处投去一眼,长声一叹,似是颇为惋惜,“伤在右臂,近期怕是难以再操兵练马。国丈为国操劳,可谓是劳苦功高,但如今年事已高,不若借此机会卸甲归家静养,也免得兆盈时常担心。”一番含沙射影的话说过,他眸光侧转,投向伫立在殿门处的武茗暄,微微蹙眉,示意她尽快离去。
宁昱晗这番话一搁下,慕霆钧、慕太后面色齐变。旁边那些慕氏党羽也回过味来了。这哪里是要给太后祝寿,分明是办了一场鸿门宴,皇上是要借此卸慕太尉的权呢!
另一边,除知晓内情的武致洪、武睿扬父子外,太傅等人目中俱显喜色。皇上一出手,便是直接拿慕太尉开刀,若能成功,彻底清除慕氏这颗毒瘤也就指日可待了!
慕太尉扫眼看过护卫在宁昱晗身侧的众人,目光阴沉如墨,“皇上也说老臣劳苦功高,如今不过一点小伤,便要让老臣告老归家,这算不算得是过河拆桥?”
殿内气氛顿时升温,一触即燃。
武茗暄心知自己留在此处着实不妥,也帮不上宁昱晗的忙,收到示意,当即转身,却听身后遥遥一声呼唤。
“慧妃,且留步。”
轻飘飘一句话落下,慕太后松开扶住慕霆钧的手,迈步就往武茗暄靠近,满面和煦笑容与周遭气氛格格不入,“你这肚子有些冒尖,哀家瞧着,该是位皇子。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宁昱晗心下一紧,赫然上前一步,恰好阻住慕太后去路,“母后,慧妃侍奉太皇太后多时,已累了,让她早些回去歇着。”话音一顿,抬手将慕太后扶住,“何况,慧妃就在宫中,母后随时想瞧都成。眼下,咱们还是先商议国丈养伤的事要紧。”
“不过是想提前与哀家的好皇孙亲热亲热,倒惹得皇帝这么紧张?”慕太后嗤笑着反问。话虽如此,她却不坚持,顺着宁昱晗拉扯之势往回走,在高阶上驻足,居高临下看向武茗暄,目光沉沉。丽妃出现小产之兆,也没见皇帝有多在意,反倒是慧妃……看来,武氏这一步棋倒是压对了,不过一个与那洛丫头有七八分相似的女人,竟成了皇帝的心尖肉!
“妾有些不适,先行告退。”武茗暄冲慕太后欠身一礼,也不管她是何反应,匆匆扯过青浅、锦禾,行出昭阳殿。
青浅、锦禾虽然不知内情,却也看出些不寻常,扶着武茗暄急走几步,直到上了孔雀辇,转入内苑,瞧见后方没人追来,才命内监们缓下步子。
“可算出来了,太后那样子笑,瞧着太瘆人!”青浅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武茗暄瞥她一眼,放松身子,懒懒往靠背上一歪,闭目沉思。今日这种紧张,其实她早已预见,但桑姐姐的“早产”和皇后的离去却实在出乎她的意料。桑姐姐本非世俗女儿,对昱晗表哥也无意,加之对睿扬哥哥情根深种,不愿绵延皇嗣尚在情理之中;皇后却是为何?即便再着急照看桑姐姐,也不该对自己父亲的伤势不管不问啊!何况,就连青浅都能看出些今日的不寻常,难道皇后感觉不到?
见武茗暄如此,锦禾、青浅对视一眼,各自将满腹的话压下,默不作声随着孔雀辇而行,及至入了鸣筝宫,步辇落下,将武茗暄扶进正殿东厢卧下。
“娘娘,可真有不适?”锦禾替武茗暄拢好锦被,关切地说,“还是让奴婢给您把把脉吧?”说着便要去取诊脉的手枕、锦帕。
“不用忙乎,我没事。”武茗暄将她唤住,轻轻冷哼一声,“那老妖婆想用我腹中孩儿要挟皇上,我还不赶紧寻个名目脱身?”
听了这话,锦禾才放下心来,抿着唇笑了笑,便道:“娘娘在宴上没用多少吃食,奴婢给您做一盅燕窝羹来。”
武茗暄本没有食欲,想让她不必去弄,斜眼瞄见青浅的神色,眸光一转,挥挥手,“去吧。”
“哎!”锦禾应声,掀帘出去了。
武茗暄微微偏头,挑眉望向青浅。
青浅咬唇半晌,在武茗暄沉静的目光下,一连串话鞭炮似地迸出:“早知如此,方才还不如不走。满殿人都瞧着,还有皇上在,想来,太后也不敢真做出什么来。如今是躲过了一时,可往后好长日子,如何是好?她毕竟是太后,若真要和您过不去,咱们可怎生应付?”
“适才那种情形,哪里能顾得这许多?再说,你以为我不拂她的意,她就不会对付我?”武茗暄撇撇嘴,深邃目光透过镂空的花窗投向远处,“不止太后,如今这宫里是危机四伏,要想安生,端看今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究竟胜者谁家。”
青浅听得懵懵懂懂,下意识地点头,目中忧色却没散去。
事关朝政,即便是青浅,武茗暄也不愿多谈,淡淡一笑就把这个话题揭过,“去,看看张谦在忙什么。让他来一下,我有事吩咐。”
青浅领命出去,恰好锦禾端着燕窝羹入内。
“娘娘,趁热用了,早些歇着吧。”
武茗暄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微微抬手指了指榻上小案。
还说少操心,这整日都没见娘娘的眉头松过!锦禾暗叹一口气,把燕窝羹搁在小案上,悄声走到武茗暄身旁,替她捶腿。
很快,青浅领着张谦入内。
听得张谦的唱礼声,武茗暄霍然睁眼,招手让他近前,附耳吩咐一阵,末了还不忘叮嘱,“仔细些,别叫人瞧见。”
“是。”张谦躬身应下,到后院屋内取了一件普通的内监服拢上,拎着一盏风灯,快步出了鸣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