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轻唤出口,屋内顿时静了,耳边唯留下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和长裙于地面拖曳出的窸窣微响。
没有掌灯的房间,光线有些暗。
武茗暄缓步前行,顺手推开紧闭的窗,让光线透入,也好让浓重的酒味尽快消散。见得杵在屏风后的模糊身影,她手把窗棂,故作轻松地打趣:“原以为哥哥不是好酒之人,现下看来,倒只是咱们没瞧见!”
话音刚落,屏风内人影一晃。
武茗暄扭身回望,只见武睿扬已站在她身旁,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目光藏着万千情绪。
武茗暄讪笑两下,低头看向裙裾,“那日……”
“既做了选择,就无谓再多解释。”武睿扬猝然出声截断她的话,唇角扯出一抹淡笑,却略显僵硬。
一颗尖牙从唇上刮过,武茗暄咽回满腹的话,有些尴尬地哽出一声“对不起。”睿扬哥哥对她的心思,她很早就知道,但从不曾觉得亏欠什么。可如今……如今是她给了期许,又亲手毁掉!看着买醉浇愁的他,她心里的不安、愧疚统统钻了出来,惹得鼻子发酸,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武睿扬眉心一拢便要错开视线,目光却不经意地掠过她那微隆的肚子,神色一僵,眸中的沉静似要崩裂。但只一瞬,又恢复自然。他伸臂揽过她的肩,像少时那样笑着戳她额头,“都要做娘了,怎么还红眼?”
武茗暄歪着头望他一眼,吸吸鼻子,默然垂下眼帘。
“在你最困惑之际,我想的不是如何帮你,而是怎样才能带你离开,这也算得是趁人之危。所以,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也不要听你说对不起,只要你开心,你开心就好!”武睿扬长叹一声,双手握住武茗暄的肩膀,逼她正视自己,“怜苏,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记住,无论以往、如今、将来,只要你需要,睿扬哥哥就一定会在你身边!”
如斯情谊,光是一个“谢谢”已不足以表达武茗暄此时的心情。她蠕唇半晌,最终只是重重一点头,应了一声“嗯”。
“好了,咱们出去说,你如今可闻不得这么重的酒气。”武睿扬扶着武茗暄出屋,在院中一株裹着雪的茶花树下坐了。
他吩咐人备热水来饮,又叫青浅取手炉来给武茗暄捧着,嘘寒问暖一阵,忽然止住闲谈,笑问:“你身怀有孕,皇上还舍得让你离宫,恐怕不是归宁探亲这么简单吧?”
武茗暄下意识地拿眼扫视四周,只见这三面回廊夹一道高墙环出的一方小院里,武涛领着几个亲随站在不远处,四面角落、门边均有不少小厮垂首侍立。她微微蹙眉,不太敢在这样的环境下与武睿扬说宁昱晗的大计。
武睿扬失笑,抬手为她斟上一盅热水,道:“能在我院里伺候的都是亲信,你但说无妨。”
武茗暄点点头,接过水盅,抿了一口,“皇上要对慕氏动手了。”
“什么时候?”武睿扬面色一正。
武茗暄轻声道:“正月十三太后生辰,宫中设大宴,慕氏一族体面些的都会进宫为太后贺寿,各勋贵世家也有席位。”话音顿了一瞬,偏头直视武睿扬,“你,或者说咱们武家会是皇上的助力么?”
武睿扬没有立即作答,垂首深思片刻,问道:“皇上该不会是想把慕氏一锅端吧?”
“倒是想,可哪里能呢?”武茗暄有些无奈地说了一句,神色忽然严峻起来,“皇上是希望你与慕太尉比剑,重创他,逼他归家静养,以便收回虎符,也借此震慑那些心向慕氏的权贵。”
“慕霆钧武艺不凡,我连绝对的胜算都没有,谈何重创?”武睿扬双眸猛然一睁,嗤笑反问。
“你以为皇上和我会不考虑你的安危?”武茗暄咬唇嗔他一眼,“慕太尉功夫再好,毕竟已不年轻,体力上本就差些。为保稳妥,皇上已从藏珍阁选出三卷剑法古籍,无论你应不应承此事,都可以去养心殿参研。”
武睿扬深看武茗暄一眼,好气又好笑,“我并非担心自身,只是怕此计不成,往后要再行事就难了!何况,慕霆钧既是太尉,又为国丈,怎肯自贬身份供人取乐?即便这个人是太后。而我若真伤了他,也势必会激怒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