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至深夜,宁昱晗撑头赏舞,看似已是不胜酒力。皇后并无身为妻子对夫君的担忧,神色淡漠地一眼扫过宁昱晗,视线径直越过,看向一座相隔的容德夫人。容德夫人似有所觉,微微偏头,似笑非笑地对上皇后的目光,绘了飞燕妆的眼尾更加飞扬,隐隐带着一种往日不曾在皇后跟前显露的张狂。
武茗暄高执酒盅,掩饰自己往上座投去的窥视目光,唇角微勾,转瞬垂眸。
容德夫人与皇后对视良久,移开目光,关切地看向宁昱晗,柔声问道:“皇上可是乏了?”
“唔……”宁昱晗如梦初醒般呢喃一声,掀眼看了看容德夫人,而后端正姿态,“朕不碍事。敏儿可尽兴了?”
什么不碍事,分明就是想散席了,偏还要等她来说。容德夫人心念转过,起身行到宁昱晗座侧,扶住他的手臂:“皇上,妾也乏了,不如让她们早些散去?”得宁昱晗点了头,又侧目看向皇后,“皇后以为呢?”
皇后抿唇一笑,却不答容德问话,只看向宁昱晗问道:“皇上用了不少酒,今夜就别动身了吧?”
宁昱晗含笑点头,扶着容德夫人的手,摇晃着身子站起。
“容德,好好伺候皇上。”皇后低声叮嘱一句,站起身来,无比雍容地摆手挥袖,“夜深了,皇上要歇了,都回吧。”
“恭送皇上……”皇后率众妃嫔屈膝作礼,待容德夫人将宁昱晗扶入内殿安寝后,才在众宫人的簇拥下返回松香殿。
等武茗暄回到逸韵轩梳洗妥当,已近丑时。她端坐妆奁镜台前,手捏象牙雕花梳缓缓地梳理着披散于肩的发,仿佛专注于手中动作,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锦禾进得殿来,往铜镜内瞄去一眼,看武茗暄走神,便拿眼神征询青浅。青浅微微摇头。
锦禾轻手轻脚地走到武茗暄身旁,径自取过她手中的象牙梳,一边为她梳发,一边说道:“娘娘既然担心,之前又何苦设此一计?”
“是啊,何苦?”武茗暄抬眸静看铜镜中的自己,无声苦笑,“可是,机会难得,我舍不得放弃,左右是要拼一拼的。”
“可娘娘想过没有,此计纵然杀敌一千,恐怕……”锦禾看一眼武茗暄,暗暗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恐怕也是自损八百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武茗暄收拾好心中纷乱的情绪,轻轻吐出一言,伸手抹了抹鬓发,“只要你确保那边宫婢不出问题便好。”
“娘娘放心,出不了差错的。”锦禾温柔地替武茗暄绾起松软的坠马髻,转身将象牙梳放回妆奁匣,“奴婢不过随口说了两句话,恰好让水华殿的宫婢听见了罢了。再说,隔着墙,奴婢又是捏着嗓子说的,她们没瞧见奴婢,不知是谁。即便彻查起来,这种事情也是没有痕迹可循的,没人指得上什么。”
“还是你想得周到。”武茗暄拉着锦禾的手赞了一句,眸色又黯淡下来,“只是,我真没想到,竟然会是她来动手。”
“娘娘不必再为这等人伤怀,不值。”锦禾柔声劝说。
“罢了。”武茗暄摇摇头,复又问道,“装药的绢帕可收好了?”
“收好了,正盛着药染味呢!”锦禾低声答话。
“嗯。”武茗暄微微点头,起身上榻休息。
翌日,武睿扬奉旨入宫,与宁昱晗商议事宜后,求得恩典,过逸韵轩见武茗暄。
武茗暄早已收到李炳福来传话,命人奉茶相候。待武睿扬入厅,青浅领着一众宫人下去,只留了锦禾守在门口。
武睿扬手捧茶盏,直直望向锦丝珠帘后方那模糊的人影:“那夜,母亲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哪一夜,什么话?”武茗暄淡淡笑着,“本宫不记得了,哥哥最好也趁早忘记。”
武睿扬涩然一笑,默然片刻后,低声说道:“还记得你早前嘱托我的事么?前日,我找到了一个人。”
武茗暄微微一怔,眯了眯眼:“谁?”
“薛贵。”武睿扬放下茶盏,话音虽轻,却隐隐透着冷意,“他曾是洛王府护卫首领。当年,昭华郡主殁,洛王府三名护卫失踪,其中一个就是他。”
“薛贵,薛老大?”武茗暄捧着茶盏的手渐渐用力,恨声道,“另两个呢?可问出什么了?”
“果真有他?”武睿扬凝目看向珠帘后方,隐约瞧见武茗暄点头后,才道,“另两人已死,就是薛贵也断了左手,怕是遭人灭口,幸而逃脱。我已逼问两日,撬不开口,这才入宫来找你商议。估计,他是怕说出什么来,也是个死。”
武茗暄猝然放下茶盏,冷声道:“告诉他,说出幕后是谁,饶他不死!”
武睿扬摇头道:“他执意要面圣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