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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桑登上了天梅阁,天梅阁位于整座阁楼的最顶端,他们立在一木台上,自有人以人力和机关,将木台送上来,有若电梯一般。
顶上竟是透明的,一眼便能够到天上方出的星与月,隐隐间,竟然还有鸟语花香,也不知是怎么弄出。
透过阁边的玻璃,可以俯瞰近半个有翼城,还能到蝶河,难怪如西门魏许、楚娇娇等,都想要这么好的位置。
几人席地而坐,青影秋郁香坐于刘桑对面,又向他请教画道,这方面本是刘桑所长,既然刚才已是露了一手,若是突然装作自己了解不多,反更惹人起疑,再加上闾雄在九月城原本就有一些才名,既然是个书呆子,在画道上表现得有才气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与此同时,他又尽力让自己在其它方面显得无知,除开画道、诗词,一旦涉及其它方面,他都作出口中讷讷,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样子。
不过他心中亦是奇怪,娘子怎有空到有翼城来,又与青影秋郁香在一起,还自作主张的将自己那幅《小猫咪踏春图》送给她?
试探性地问起。
青影秋郁香叹道:“青影在扬洲时,无意间见到刘桑刘公子一幅画作,不管是构思还是着色,都别出一格,令人惊叹,固而前往凝云城,想要向他请教画道,不想刘公子竟然不在。”
夏萦尘道:“拙夫前往扬洲。还未归家,青影妹子见谅。”
青影秋郁香略一躬身,心中却忖道:“上次于云笈七夜中,有一少年赠诗于我,尽点出我琴中为愁而愁,孤苦之意,事后得知,那少年便是凝云城之驸马,可惜未能一见。”
想起那首“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画梁春尽落香尘,小楼对月空长叹。桃李春风,香培玉妆;霞映澄塘,月射寒江;莫等韶华尽散后,始觉春光无限好。”,点出她虽自哀自怨,却是不知到底为何而愁,只觉那凝云驸马必是自己知音,只可惜未能一见。
夏萦尘与楚乐颖都是老道之人。一眼出青影秋郁香郁郁神情,夏萦尘缓缓饮茶。漫不经心的瞅了斜对面的夫君一眼……你是怎么挑逗上她的?
刘桑却也想起,在云笈七夜上最后一夜,自己确实曾赠诗给青影秋郁香,当时青影秋郁香与月姐姐在楼上弹琴,他与胡翠儿逛着夜市,听完琴曲后,便接连猜出青影秋郁香布下的十道灯谜,赠诗之后,便带着翠儿姑娘逛去了。
不过当时。他主要目的是为了调戏月姐姐,向这青影妃子赠诗,其实只是附带的……
青影秋郁香缓过神来,略有些歉意的向刘桑:“虽未能见到凝云驸马,却在这里遇到闾公子,闾公子刚才的一番点拔,令青影有若拔雾见月。青影其实也知自己的《鱼戏荷花图》有不协调之处,却又想不透误在哪里,经公子提醒,才知果然是过于追求‘形意合一’。青影无刘桑公子的笔力,却欲去追求他的画境,实无自知之明。”
刘桑道:“妃子过谦了,依在下来,妃子的笔力已是无错可挑,只是刻意了些,‘形意合一’又或‘形不可尽,取之以神’,都只是画道中的一种,在我来,唯美画风也好,传统画风也好,其中并无高下之分。”
又道:“唯美画风先定下整幅画之意境,再以色彩笔墨,力求完美展现意境,自可以做到让整幅画更加华美、完整,形意相合,但另一方面,格局却也难免会受束缚。传统画风,却是以似粗实细的粗犷手法,表现更加宏观的意境,泼墨大写意,留白小题诗,只因唯美画风刚刚开始流行,极是新颖,又因追求画面美感,极易为年青人接受,故而一下子传扬开来,但时间一长,大家兴趣降低时,亦会发现传统画风亦有许多可取之处。其实传统也好,唯美也好,最重要的是适合自己,妃子只要坚守自己的画道,必能名垂画史。”
他的“唯美画风”,本质上其实是他上一世里,在华夏历史上流行数百年的“禅画”,再配合西方油画的手法,而在那个历史上,以画喻禅的“禅画”刚出来时,亦极是流行,被认为开创了唐宋之后,华夏绘画的新纪元,但最终却也没有完全取代传统画风。
这个历史上,因没有出现佛教,因佛教而来,于晚唐时开始盛起的“禅画”自然也未出现,但是传统画风,却已发展到“求变”的阶段,故而他的唯美画风一出来,在画界中自是能够轻易掀起浪潮。
青影秋郁香轻叹一声:“在见到那小猫踏春图时,青影也是这般想的。在那以前,青影也见过刘桑公子的几幅画作,虽然都是极好,但因知道只是画风不同,虽然欣赏,倒也并不向往,前往凝云城,也只是想与刘桑公子一谈画道,但在见到那小猫踏春图后,却突然有种震撼之感,与刘桑公子比起来,青影实是相差不可以道里计,可以说,跟他以前的几幅画相比,那小猫踏春图,实已突破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着它时,感觉就像是在读道家先贤庄子残留下的大作一般,有一种洗涤身心之感,忍不住便向往与模仿起来。”
文露道:“小妹日常也习画,正如姐姐所说,那小猫踏春图似稚气,但不知为何,单是着,便让人觉得触动身心,只是不知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青影秋郁香道:“依我来,虽然唯美画法先立画意,再定画色,格局难免受限,但那小猫踏春图却已避开一切表象。达至万事万物的本源,写意而不泼墨,感觉就像是庄子所说的‘万物一马’,虽然画品中有‘画从心而障自远’之说,但像此画这般,能够真正做到心中无障,以心画画,以画画心的,自古未有,比刘桑公子以往的画作。已是超出一个阶层。”
刘桑着她,心中大讶。
他对着小美画那《小猫咪踏春图》时,确实是做到了“心中无障”,也就是在画这幅画时,他领悟到了“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的全新意境,并将之应用于武学。
而青影秋郁香,能够从一幅画中,直接到画作背后的画境。其心思之细腻,也到了令人刮目相的地步。无愧于中兖洲第一才女之名。
他长叹一声:“其实每一个人心中都是有障的,我想就算那刘桑也不例外,只是‘障’又何尝不是心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完完全全接受自己的心,再让自己的心,以最超然的眼界去待天地间的所有事物以及自己,天地是一盘棋,自己是一枚棋子,但我们虽是棋子,我们却有最自由的心。只要放开心灵,我们同样也可以做观棋的人。妃子的《鱼戏荷花图》,以画画心,鱼与荷花本是一体,然而鱼的欢快,在荷花眼中却成了心障,荷花冷眼鱼。却不知鱼戏于水,反比荷花超然不知多少。连自己心的一部分都不能接触,又如何能够做到超然于物?所以说……咳!”
突然发现四女全都瞪大眼睛,着他来。
夏萦尘略有所思。
青影秋郁香喃喃道:“心障也是心的一部分。既然无法舍弃,不如将它接受,完完全全的超然于物,超然于我……”蓦的一震,仿佛眼前有一道全新的门被打开一般。
文露苦笑道:“这种事真的能够做到吗?”
刘桑心想,能够做到,传说中的“佛”就做到了……你们不要这样我好不好?我只是说得漂亮。
我又不是佛。
青影秋郁香吁了一口气,着刘桑:“只听公子此言,便可知道公子的画技,必定也是出神入化,若非有超凡的眼界和画技,实难以说出这般超凡的画境。不知公子可有画作,让青影一堵为快?”
刘桑忖道:“这个倒是有点困难,虽可以花点时间画上一幅,但要画得不够好,她会觉得我是空口说大话,若是认真画起,以这姑娘的细心和敏感,又有极大的机率察觉到它与‘小猫咪踏春图’其实是同一人所画,而且我不是要低调的么?”
赶紧叹道:“在下以前亦极是喜欢画作,但自从上次在九月城见到凝云附马之画作后,自惭形秽,深知自己纵然再画一世,也绝无法达到他那般高度,从此弃笔,不愿再画。就连刚才那番话,也是在见到小猫踏春图后,心中忽有感悟。与我比起来,凝云附马才是天纵才华,画技过人,对着他的画,感觉就像是小巫立于大巫之前……”
一番谦虚,将凝云附马说得高山仰止,自己对他的敬仰实有若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有大山在前,自己实是心灰意冷,不敢攀比。
文露心中忖道:“此人明明就见识过人,然以他的见识和青影妃子的才华,亦对萦尘姐姐的夫君这般仰望,那刘桑到底才高到何等地步?”
楚乐颖亦是想着:“日后若是有空,倒不妨拜会一下那位刘桑。”
夏萦尘却是慢慢悠悠地喝着茶,悄然瞅了“闾雄”一眼,我说夫君……你的脸皮已经厚到让人高山仰止的地步了。
哪有这般自赞自夸的?
谦虚的刘桑终于将另一个自己夸完,四女也安静下来,陷入对他如此谦虚的优良风格的佩服,和对另一个他的无限向往和崇敬当中。
恰在这时,外头有人轻轻敲了几下门。
楚乐颖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