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森有些奇怪,不刚打过招呼吗?他望着田云娇,心想,是因收购站的事?
“有什么事?”田云娇也奇怪,对乔巧说,“罗师母,让罗师傅进来说。”
罗老八佝着身子进来。
“罗师傅,有什么事吗?”林木森起身问。
“不敢,不敢。”罗老八盯着林木森的面庞,仔细了几眼,说,“真象!乔巧,林主任与仲仁兄一样,国字脸,天庭饱满,相貌堂堂……”
林木森听到“仲仁”二字,心里顿时一热;忙作揖问好,说,“原来是罗世伯,罗世伯好!”
罗老八忙说:“托福托福。令尊一切都安康吧?”
“都好。”林木森忙让开座椅,说,“罗世伯,请坐!”
罗老八说:“不坐不坐。满街的人都在夸你;我只想一睹尊容,果然是一表人才,相貌非凡。决不亚于当年‘少侠’沈英杰……”
“对不起!林主任,对不起!我先生有些……”乔巧见罗老八越说越离谱,慌忙拖他回转;一路上安慰他说,“认识了就行了,罗嗦没完;怎么扯到沈英杰……”
“木森,罗师傅受刺激了,有些话你别放在心上。”田云娇怕林木森听了罗老八的话不高兴,也帮着解释,“他经常躲在一边,自言自语地。建华怕他有什么想不开,就让罗师母来收购站做饭,以便照顾他。”
林木森听罗老八把他比作“湖匪”沈英杰倒无所谓;当初陆宝林不也怀疑他渀效沈英杰搞“七兄弟结义,称雄南太湖”……便戏称他作“小老大”,还引得“知青”们都这样叫。“湖匪”沈英杰究竟何许人?钱北的老人称之“义侠”,日伪斥作“枭雄”,“国民政府”认作“豪杰”……如有机缘,他倒还真想去一探究竟。
“没事!”林木森一笑,说,“没想到罗老伯认识我父亲。”
“听他口气与伯父还有些交情哩!”田云娇也感到惊奇,说,“对了,木森,前几天我无意说到你姨妈姓沈,住在南门外翠山街;罗师母就一直打听你的事……”
林木森想起姨妈说的表哥陈英豪的爷爷“拉大旗作虎皮”的故事。忙问:
“罗老伯原来是不是也住在翠山街?”
田云娇说:“是呀!罗师母说,罗家在翠山街有好大一座宅门。”
世界真小,原来罗老八就是当年“罗府”的八少爷。
只是他们并不了解过去的事。
乔巧是苏北人;六岁就卖到城南翠山街罗府作丫头。罗府距陈府的老宅子只隔三座宅院,老一辈关系不错。陈家老宅子改建“花园洋房”时,由于下水道与邻居发生纠纷,罗家恰与邻居是亲戚,言语上自然有些偏袒。于是两家生隙,平日的交往淡了。都是湖兴仕绅,逢年过节也只作些礼节性拜访。这些礼貌性的交往,多由小辈进行,罗府由八少爷出面,乔巧是罗府八少爷的随身丫头;随着到过陈府几趟,与沈少宝也算得相识。
日本人打进湖兴城,罗府的主人们跟“国民流亡县府”逃亡到钱北一带,家里没带去的下人作鸟兽散。日本人围剿“国民流亡县府”,乔巧和罗老八失散。几经辗转颠簸,她又回到钱北。
哪是一九四三年,乔巧来到钱北。那年她十七岁;穿着红绸旗袍,出现在“清平茶馆”。男人们雀跃踏至,乔巧勾住了他们的魂。乔巧遭到钱北街众多女人的唾弃,男人们也咒骂她的生活糜烂;却又为她神昏颠倒,争风吃醋。
倒是“湖匪”沈英杰给了乔巧一段安宁日子。钱北二次沦陷后,沈英杰到钱北侦探时被日伪军发现,逃避在“清平茶馆”,乔巧把他藏在闺房里养伤,骗过日伪军的追杀;因顾及乔巧名声受累,沈英杰便放风,说是娶乔巧作了“三姨太”,还拜托朱丽洁的爷爷关照一二。“朱家大墙门”仍书香门第,富甲一方;不耻于乔巧之类人来往,只因沈英杰是“朱家大墙门”的女婿,时局混乱仍威风八面,不得已偶尔送乔巧一些粮食,逢年过节送两只食盒。虽有“朱家大墙门”的关照,钱北街上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也有不甘心的,到“清平茶馆”去死缠不放;结果被大王岛的人“三刀六眼”放了二个,男人们望而生畏了。
“抗战”胜利,因乔巧名声狼籍,大王岛的压寨夫人、“朱家大墙门”的大小姐不容乔巧进府,沈英杰让人送来银洋八百元,要她返回故里;乔巧望穿秋水,得到一纸“休书”,愤怨之下,把银洋抛入钱北港,从此与沈英杰恩断义绝。失去了庇护,男人们都被她作爱时,象风车般旋转的大屁股神昏颠倒;于是,蜂蝶拥至,争风吃醋。金娥的阿爸就是其中受害人。
“公私合营”后,乔巧进了供销社。钱北风光不再,五家茶馆合并成了二家。六二年,乔巧“下放”到三队,离开了“清平茶馆”;后来“落实政策”,城镇户口不能恢复,供销社每月补助她七元钱,成了“半农业户”。徐娘半老的乔巧肩不能担,手不能拎,风流逸事却层出不断,先后染指竟包括了刘水根、许阿多、薛长笀等人。直到当年“罗府”八少爷罗老八“贬”到钱北,当年主仆相见,乔巧便作了罗老八的情人兼女佣,深居简出,与外界断绝一切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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