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将路嘉推送到舰队之外，扶着木板将头探出海面，看着越来越远的亡灵舰队中爆发的骚乱，路嘉心脏砰砰地跳跃着，脑海却是一片空白。

三十分钟的时间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他看到炫目的光芒从海面中心绽放，撕裂肉体的剧痛刺入眼眶，视野一瞬间空白，再次清晰之时，眼前变成了熟悉的电脑屏幕。

呼。

狠狠一拍额头，路嘉整个身子软瘫在椅子上，艰难地呼吸了几下，一口闷气艰难地挤出肺叶。

“呦~路boy，恭喜你又成功了。”电脑上方漂浮的某代理人笑着打起招呼。

不理会307的恭喜，路嘉紧紧盯着那张永远似笑非笑的面具：“你……能不能告诉我……猎场究竟在什么地方？”

“哦？有什么关系吗？反正以人类那卑微的科技不可能知道的答案，我想路boy你也没必要对此感兴趣吧。”

“那些……人，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虚假的？”路嘉紧紧地盯着307的面具追问着。

“哈？路boy，我得提醒你，你当前的镇定指数正在飞速降低当中，这是情绪濒临失控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情况啊路boy，你怎么能这样呢？一个npc的脑残行为居然激发了你那远比人类平均水平低得多的热血指数，太令人意外了！太不可思议了！太……太太太太太……唉~你让307怎么说好呢？”307发出一串很贱的笑声。

路嘉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不断回荡着一串回音：

去……卑微而懦弱地活下去吧！

去……卑微而懦弱地活下去吧！

去卑微而懦弱地活下去吧！去卑微而懦弱地活下去吧……去……

碰！

烦躁地一拳撞上墙壁，鲜血从雪白的墙面上流淌下来，路嘉呼吸粗重，缓缓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

“啊，你发飙了路boy！你竟然发飙了！冷静！冷静啊！不过是一个npc而已嘛~管他是真是假呢？”站在路嘉的手臂上，307叽叽喳喳地叫着。路嘉摇了摇头，冲上脑门的血液渐渐消退，虚脱感让他再次坐回椅子上，对着天花板发了阵呆，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路boy，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很傻吗？”307呵呵怪笑起来：“为了剧情npc和人工智能寻死觅活，这可是三流热血小说里的二笔主角才有的行为啊。”

“很少有人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长时间沉迷在虚幻当中必然会渐渐真幻不分，所以我才要知道猎场中的人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路嘉冷静了下来。

“哦？如果他们都是真的呢？”307好奇地问。

“我欺骗了他的信任。”

“路boy，这又有什么区别呢？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是舍生取义、求仁得仁啊，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那个世界的真假就连他自己都不会去穷根究底地探寻，甚至他们连这种想法都不会有。反过来说，路boy，你怎么就知道你所处的现实世界就是完全真实的呢？”307尖锐地笑着：“连猎场这种扯淡的玩意都会突兀地在你的生活里出现，你怎么就知道你不会是在别人的剧本里面？恩？你过去十七年的生活里，就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吗？”

“这个扯淡的问题……”

“看，连你自己都知道这个问题是扯淡的。”307笑声充满了讽刺和讥嘲：“路boy，那么你为什么要为了别的什么人操心这种扯淡的事情呢？如果那个世界是真的，那么你的疑问就是毫无意义，如果是假的，那么你在试图打碎一个人十几年乃至几十年在心中建筑起来的世界观——想想你的世界观如果有一天突然彻底崩溃时你会是什么感受？你会感谢他们吗？不会的路boy，即使理智让你接受了一切，但你会感到幸福或是欣慰吗？哈！更讽刺的是驱使你生出这种想法的人已经死了。”

路嘉默然片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进浴室脱下，莲花头激喷而下的冷水让他更加冷静，心中顿时没了与307继续辩论的念头。

那串诡辩与偷换概念并没有将他绕晕，但这种辩论本身就没有意义。

和上一次从猎场出来一样，路嘉觉得身上满是恶臭的血腥气——虽然这次并没有连着衣服一起进入猎场，回来的时候身上也干干净净，但他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此外还增添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厌憎和惭沮，他恍然领悟到死神能够从猎人的战斗中找到的某种乐趣——在真实与幻境之间迷惑茫然，在极端的环境里一点点打破自己的极限和底线……能够以欣赏这种东西为乐的人或神，心灵显然不是一般地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