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员外名启德,字江务,并自号筑园主人。乃是政和初年的秀才,只因秀才中的晚了,举人却屡试不第,因此将功名的心也灰了。又继承了祖上的产业,只在庄子里做个富家翁。经营几年,因此有些规模,只是家里有一子,纵容久了,倒成了庄中一霸,庄户中人,身有怨恨,却无可奈何。
郑屠不理会,只顾推门而入,冲那慌张出来的陈员外,大笑道:“某乃渭州郑屠,绰号镇关西的便是。在这庄子里也有个亲戚,原想拜会与你,却不防吃了你家里的打,因此来讨个公平。”
陈员外见郑屠铁塔也似的身子堵在门口,不由心慌,忙对那门子喝道:“小畜生,也不看紧些门,却将这等人放了进来,还不去招呼人手。”一面说,一面又迎着郑屠,瞪着眼道:“你这黑厮汉,好不讲道理,我何时打了你家的亲戚?”
郑屠指着身旁的陈老实嘿然道:“这位老爹却是俺家小娘的父亲,你打了他,却不是打了俺家的亲戚?俺轻易不上门来,若是不说出道理,俺还在此地不走也。”
“你这厮,恁地可恨!”陈员外恨声道,“陈老实是你家亲戚不假,却恁地要使得他来说项与我?只说要买我的庄子。岂有此理,此乃祖上基业,岂能说卖?却不打他打谁?”
郑屠冷笑一声道:“俺敬重你也是个读书人,如今还与你说些道理。你却要胡乱耍狠,只道俺镇关西的名头却是这般好相与的?”
那陈员外见郑屠凶神恶煞,心下不由先怯了几分,放低了声音,颤声道:“你——你这厮待要怎地?若是要买我家基业,却是妄想。”
郑屠冷笑道:“原本也是想要买你这基业的,如今你却将俺家亲戚打了,因此也只顾讨些汤药钱。”
正说话间,却听得那门外一声怒喝道:“哪个不长眼的混账望八,吃了雄心豹子胆,却在俺家中寻衅闹事。”说话间,只见一个莫约二十许青年,歪戴着英雄巾,腰扎宽幅英雄带,手执一根哨棍,从门外跳将进来。他身后随即涌进莫约三十许庄丁汉子,手执刀枪棍棒,顿时将郑屠并陈老实围了起来。
“这——这——如何是好!”陈老实有些腿软,一丝儿使不上劲,软软的就要塌在地上。却吃那郑屠一把提住了衣领,这才支起身子来,却苦着脸,说不出话,身子也哆嗦起来。
“你这厮,还不快快离开这里,不然打折你的腿!”陈员外见强援来了,顿时来了精神,只站在那人群之外,一手指着郑屠喝道,“俺也道甚么镇关西,不过是渭州城一泼皮罢了,却还敢在这里行凶?小的们,将这腌臜泼皮赶将出去。”
那为首的青年正是陈员外的独子,唤作陈洪的。只是平日里不喜读书,只干些持强斗狠,强拿强要的买卖,又好使强棒,只将这庄子内外搅得鸡飞狗跳,闻着无不避让,庄子内受其祸害的庄户们倒送了个名号叫做混世魔王。
却听得这陈洪大笑道:“俺也听闻渭州镇关西的名号,却是个操刀卖肉的屠夫。呸,你也敢称镇关西?小的们,将这厮拿下,打折了腿,赶将出去。”
庄丁鼓噪起来,拿起刀枪棍棒,呐喊一声,就朝着郑屠逼近过来。
郑屠也不慌张,只是一手提着陈老实,慢慢的望门外退去。口中只道:“要打折俺的腿,却不是个易事,俺今日也不伤你家性命。若是要相逼,只管认得俺的手段。”一面说,一面退出了门。
那些庄丁也知晓镇关西的名号,自然也不敢过分紧逼。待到了门口,只听得郑屠提起陈老实,一个跳跃,到了门下,忽地放下陈老实,两手就攀住了门口的一只石狮子,只见得他猛然喝得一声道:“起!”但见那五百斤重的石狮子,生生吃他提将起来,高高举过了头顶。
众庄户哗然大惊,不想这郑屠力大如此,慌忙往后退却了几步。便听得郑屠哈哈大笑道:“我的儿,接好了,这是你家的狮子,自当还与你家。”说罢,只顾将手中石狮子望那门口投掷而去。
“不好也!”陈洪见那石狮子从那半空中朝着自家砸过来,不由骇的腿儿都僵直了,浑身动不得半分。眼见得,就要被这石狮子砸个稀烂。却吃那身旁庄丁慌张的推开。
方一躲开,那石狮子便擦着头皮而过,“咚”的一声巨响,将那地儿也震得颤抖起来,尘土四溅,直落到那陈员外面前,溅了他满脸的尘土,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众庄丁这才回过神来,但见郑屠又回转来,朝着众人逼近过来,不由自主,哗啦一声,退了好几步远,只要离着这煞星远一些。
这些庄丁,平日里仗着陈洪的势,如何将庄户们放在眼中,也只是欺负良善罢了,如何见过这等凶恶之人?一时间,有几个胆小的,已然是两股战战,刀枪也拿捏不稳了。
见那郑屠在此逼近,那死里逃生的陈洪,不由倒退了好几步,惊惧的瞪着郑屠,好半晌才憋出声来道:“你——你——意欲为何?”
“当日俺家亲戚的腿却是不是你打的?”郑屠停在他面前,忽地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