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此言差矣。”周不疑话音未落,蒋干扶着一个年纪相当的男子出现在门口,那男子面容消瘦,精神有些萎靡,见了曹冲露齿一笑,勉强打了个招呼,就软坐在一旁直喘。蒋干扶他坐好,向曹冲拱手道:“这是我好友庐江谢奇,字异公。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在下曹冲,字仓舒,沛国谯人。”曹冲含笑拱手道,魏延在外面见了,掩嘴而笑,知道公子这是拿这个蒋干开心了。果不其然,蒋干听了一愣,略想了片刻连忙翻身拜倒在地:“公子莫非是曹丞相的公子?” 曹冲笑道:“惭愧惭愧,只是一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罢了,不值得先生如此大礼,快起来快起来。”他虽如此说着,却是坐着不动,任凭蒋干趴在他的面前。魏延在外面看了,得意的瞟了他一眼,娘的,敢说我家公子仗势欺人?要不是公子吩咐过,老子今天就打掉你满嘴牙,看你还嘴利不? 蒋干额头上冒出汗来,他自己抬起身来,尴尬的笑了笑:“蒋干眼拙,没想到能在此遇到公子。公子莫要打趣了,是蒋干嘴快失言。公子劝降宛城,挽救数万性命,又在长阪迁回十万难民,仁心远播,蒋干早就心向往之,没想到……没想到却是如此见到公子,真是惭愧。”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本来想拿蒋干开开玩笑的曹冲一听他这么说,倒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欠身扶起他和谢奇二人,请他们坐下,和颜悦色的问了几句。当他听说谢奇胃口不好时,又让人去叫亭长做了点稀粥来,配了点可口的小菜让谢奇食用。 几个人一面说着闲话,过了一会,亭长端着稀粥来了,托盘里还备了几样口味颇重的小菜,谢奇见了大喜,谢过曹冲,端起碗来就尝了一下,胃口大开,连喝了两大碗,直喝得头上冒出汗来,这才满意的放下碗筷。 “多谢公子,看来还是我照顾得不好。”蒋干一见谢奇脸上气色好转,这才知道自己虽然用心,却不知道怎么照顾人,连忙向曹冲致谢。曹冲笑着摇摇手,让人拿过一件棉衣来对谢奇说道:“你身子不好,不要受了凉,穿上这件衣服保暖些。” “多谢公子。”谢奇感激不尽,略作推辞就接过衣服穿了起来。他身材虽然不如蒋干,但也有七尺,比曹冲要大了些,衣服穿上他身上有些小,显得有些滑稽。 “子翼是纵横家,异公又学的哪一门经术?”刚才谈了半天,听蒋干把周不疑批得狗血淋头,曹冲在看周不疑笑话的同时也知道了这个蒋干口才确实了得,颇有周星星的风采,绝不是老罗写得那种废物,心下已经有了收揽的意向。既然蒋干是个人才,跟周公瑾那样的人做朋友,想来这个谢奇也不是等闲之辈,这才转过头来关注面色好多了的谢奇。 “惭愧,谢奇虽读过几天书,却未从师学经,平时只是对农业比较关心,喜欢些田间之事,不上大雅之堂,让公子笑话了。”谢奇的脸红了,半是热的,半是惭愧的。 “唉,异公何必惭愧,这农为国本,当是大事,哪是什么不上大雅之堂的事。”蒋干瞟了周不疑一眼,故意说道:“难道空着肚子坐而论道才是大雅之事?” 周不疑满腹才华,论学问,论心计当然不会比蒋干差了,但论口才,却实在不是蒋干的对手,没两句就被蒋干问了个张口结舌。现在见公子有了招揽之心,自己又确实说不过他,所以虽然听出了蒋干话中带刺,也只得捏了鼻子喝闷酒,干脆不搭他的腔了。 “子冀说得有理。”曹冲笑嘻嘻的加了一句。 “公子,异公也读得经书,只是不屑做个寻章摘句的书虫。”蒋干见周不疑不搭话了,这才回过头来对曹冲说道:“异公见中平以来,灾荒屡生,百姓多有饿死,这才潜心学农。十年来搜遍农书,收罗良种,哪里有善田的农夫,他就跑上门去求教,一心想做第二个枣屯田。闻说丞相大人南下荆州,匆匆赶来,想要以自己胸中所学,为国效力。不料半路上得了怪病,久治不好,这才想到南阳去找神医张仲景诊治一番。” 曹冲听了,惊奇的看着谢奇,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有不少老茧,指节粗大,指甲也****,浑不似打扮的那么文雅,心知他不仅是学理论,只怕还要经常下田亲自试验,不禁大为佩服。 “既然都是去找张仲景,那就跟我们一路吧,正好做个伴。” “多谢公子。”谢奇很是感激,却不知如何说才好,只是连连拱手。 蒋干见曹冲如此说,也是高兴,便问起了曹冲去找张仲景的事由。听说军中有疫,他也皱起了眉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犹豫了片刻说道:“公子,干有一言,想请公子参详。” “子翼请讲。” “大军未动,策士先行。不知丞相大人欲下江东,是想以大兵逼之,还是想不战而胜?” 曹冲笑了,蒋干一开口,他就估计到他在打什么主意了,不过,现在他自然要蒋干自己说出来。 “不战而胜当然妙。”曹冲笑道:“只怕江东那些人心中早有不臣之心,子翼口舌再利,也未必能有分毫之功。” “不试试怎么知道。”蒋干自负的笑了,他又瞟了一眼曹冲身后的米大双,想了一下说道:“干不才,愿请缨前往江东,说得孙权来归。只是干……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公子成全。” 曹冲见他眼神不对,不由得起了疑心,他看了一眼米大双,微皱起眉头说道:“你说说看。” 蒋干指着米大双笑道:“干年已三十有二,尚是单身。干如有幸成功,敢请公子将此婢赏给在下。”说着,目光炯炯的看着曹冲,竟是志在必得之相。 曹冲慢慢收住了脸上的笑容,他看了看一脸笑容的蒋干,又看了看惊惶的米大双,也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竹筷,双手拢在了袖筒里。身后站着的许仪和典满、门外站着的魏延一听,几乎同时立起了眉毛,手按上了环首刀的刀把。谢奇也惊得脸色发白,紧张的拉了拉蒋干的袖子。蒋干却轻轻的拨开他的手,眼睛直盯着一言不发的曹冲。周不疑直起了身子,指着蒋干大喝一声:“大胆,竟敢对公子如此无礼!”说着,起身招手让虎士将他拖出去。 曹冲伸出手摆了摆,将大步走过来的虎士赶了出去,他静静的看着蒋干,良久才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道:“恕难从命。” 米大双松了一口气,蒋干却收起了笑容:“公子,楚庄王绝缨之会,才有唐狡舍命相报,袁盎不不惜一婢,才免了吴国之灾,就是本朝高祖皇帝也有和亲之举。恕干直言,公子正是用人之际,奈何惜一妇人而拒人千里之外?” “我不是楚庄王、袁盎,更不敢和高祖皇帝相比。”曹冲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他知道蒋干的想法虽然有些猖狂,却算不上太出格。这个年代只要不是正妻,送人是无妨的,张允不是很大方的将蒯英送给了典满吗,对蒯英来说是个大事,对张允来说却只是个拍曹冲小马屁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公子,此女虽然貌美,然不过是一婢女,公子……”蒋干脸色有些不好看:“难道她比江东还要重要吗?” “首先是江东现在还是孙权的,不是你的。”曹冲脸色平静的看着蒋干,又回头看了看米氏姐妹,“纵使现在江东是你说了算,我也不换。她是婢女也好,是什么其他人也好,我曹冲绝不拿她去换江东,也不会拿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去做条件。”他顿了一顿又说道:“本朝卫大将军说过,男人不爱惜自己的女人,不爱惜自己的马,这个男人没希望的,这个国家是没有希望的。你要想得到她,要问她自己的想法,我……说了不算,也不想说了算。” 他抬起手止住了刚要开口的蒋干:“你要当官,我可以答应你,要人,门都没有。” “皇家公主都能和亲,公子却怜惜一个婢女,真是让我失望。”蒋干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将杯中的酒凑到嘴边,一口饮尽,整了整衣服,就要起身。 曹冲不禁笑了,他也不拦蒋干,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等蒋干站起来要去扶谢奇,这才说道:“蒋子翼,有句话我可以在你走之前告诉你。我从来不认为拿女人去换几年的平安是大汉朝的光荣,大汉朝的光荣应该是打得那些胡人拿女人来换几年的平安。我也不认为出了那个和亲主意的刘敬是什么大才。一个策士,只有代表着朝庭的威严,无人敢挡其锋的时候,才是最骄傲的。” 他顿了顿,看着有些发愣的蒋干,又说道:“没有秦国强大的实力,张仪如何能那么轻易的将苏秦的合纵瓦解掉?没有其它诸侯国的实力,王孙满再能说,他真挡得住楚王的大军吗?” 蒋干愣住了,他呆呆的站了片刻,忽然转身向曹冲施了一礼:“蒋干孟浪,请公子海涵。不过干还是想请公子写一封荐书,干愿带一小童,驾一叶扁舟,到江东走一趟。” “这个无妨。”曹冲笑道:“还请子翼先坐下,先让我等喝完酒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