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起烟见风无痕进门便离座而起,随即偏身行了一礼,脸色从容地答道:“殿下,我可是在这儿等了您好一阵子了,没想到今日您居然这么晚才到书房来。师先生已经被打发去那边小书房了,算计着太子爷您也快来了,所以我也没敢离开。”
风无痕被外头和里头这左一个太子爷,右一个太子爷说得有些头晕,径直在主位上坐定,这才示意越起烟坐下。“以后若是没有外人,不要老是这么叫着,我听着怎么都不是滋味。好好的从你们嘴里叫出来,仿佛这太子两个字就变味了似的,就连今次左晋焕叫的那声也是一样,听得我发根都立起来了。”
越起烟抿嘴一笑,随即出言提点道:“这是规矩礼制,不是殿下您说改就能改的,再者身为太子,以后便是在我们面前,您也得自称孤才是,否则旁人还以为东宫失了规矩。”她施施然落座,这才看着小方子道,“就如同小方子,你总不成让他不遵礼数吧?便是太子妃也在宫里头三令五申,绝不能让外人耻笑了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后殿下若是登基,这规矩可是更大。”她说着竟似乎觉出几分黯然,声音也低了下来。
“好了,才说几句话,就听了你这么一通大道理,以后就依你是了,免得又是这一番数落。”风无痕无奈地摇摇头,示意小方子去掩上了门,方才正容问道,“你这么晚在此等候,莫不是有什么要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不过是有事要请殿下示下。”越起烟顿了一顿,仿佛在考虑该怎么开口,“上次我对殿下提过越家的事,今次三皇子事发,他们才悔悟起自己的短视来,因此派人前来求情。我认为此次应该给他们一个教训,因此托词不见。倒是罗家在立储事前就来了人,谦词表示了恭敬之意,因此我已经允诺再大力扶持他们一把。”
风无痕听到越家来人求饶时已是露出了鄙夷之意,不过越起烟后面的话还是让他大吃一惊。身为越氏子弟,她居然能放开家族扶持他人,这份果决连寻常男儿尚且难及,因此他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妻子两眼。“起烟,越罗两家的事情由你主理就是了,不过,越家的那些执事能背叛一次,难保就不会背叛第二次,若是长此以往,恐怕极为不利。”他正在斟酌着语句,就听得越起烟石破天惊地说了一句话。
“殿下,我已经派人去联络本家中的年轻一代,他们虽然没有实权,但实力却是颇有一些。自我出嫁以后,早就派人大力扶持了这些年轻人,此时便是用到他们的时候了。越家那些老古板只知道尸位素餐,追逐名利,却是不知好歹,所以我已下令年轻一辈设法将这些老家伙全都囚禁了,然后用宗族大会废黜他们的执事之位,另委青年执事接任。若是他们还不识相,那就只能用非常手段了。”说着,越起烟清秀的脸上不禁冒出一股杀气。
风无痕心中一跳,从越起烟的眸子中,他看到的除了果决就是杀机,脸色已是微微一变。能娶到这般能干的妻子虽然是福,但将来倘若登基又将如何?风无痕已是有些惘然,如今后院虽然并没有拈酸吃醋地不得安宁,可是未来如何怎么都保不准。海若欣虽然小事糊涂,但大事上却是很少让步,将来一旦分定嫡庶,那后宫的纷争恐怕不会太少。唉,越起烟这等聪慧绝伦的女子,恐怕不是那种甘于深居后宫的女人。
越起烟从丈夫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霾中已是看到了一丝危机,然而,她谨慎地没有多言。比起海家两姐妹没有同辈亲友,只有那些门生故旧而言,越家的嫡系势力就实在太庞大了,换作其他人也会心生忌惮。历代帝王最怕的便是外戚擅权,以她对风无痕的了解,将来丈夫一旦登基之后,恐怕萧家和贺家便是第一个要整肃的,因此她不得不打起十万分小心。所幸她直到如今尚未有孕,因此和内院诸女还算和睦,只是不知道将来如何。
“已经很晚了,起烟,你先回房去歇息吧。”风无痕突然吩咐道,“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置,孤今晚也许就歇在外头,你让她们也早些休息。”不知怎地,他今晚一点求欢的兴致都没有。称孤道寡究竟是什么滋味,如今登上了这储君之位,他算是真正品出一点含义了,果然是高处不胜寒啊。
越起烟也不多话,侧身行了一礼便退出了书房。回房的路途皆是在星光底下,头顶的月亮也正散发着银色的洁白光晕,可是,在众丫鬟簇拥下走路的越起烟竟有一种前路漫漫的感觉。她似乎不经意地捋了捋头上被风吹乱的一缕黑发,举头朝天空望去,刹那间,只见一颗明亮的星辰自天空坠下,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不知是何地又陨落了一个贵人,越起烟喃喃自语道,这才举步继续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