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睫毛象鸦翅一般黑而整齐红,明显有烧。 周宣摸了摸林涵蕴额头,还好,不算太烫,转头对静宜仙子说:“不要紧,明天就能好。” 秦博士和秦雀都是江州名医,所以周宣说出的话也很有分量,静宜仙子安下心来,轻声道:“宣弟请到小厅饮茶,女道有事相商。” 走到外面小厅隔案坐定,静宜仙子亲自煮茶奉上,黑瓯兔毫盏映得纤纤玉手如雪凝冰雕,指甲盖红润精致,象桃花瓣。 周宣道:“道蕴jiejie有话先说,我心急,不然茶都喝不好。” 静宜仙子淡淡一笑:“没什么大事,上次爹爹来信,说二弟林铎与徐府丹媛小姐将在五月二十八日成婚,要女道和涵蕴早点回去。” 周宣“啊”的一声:“林铎兄弟大婚,我岂能不去,我原打算五月间回江州,走6路,迂道信州,回祖籍看一下,既然这样那信州先不去了。” 静宜仙子善解人意地说:“宣弟一族漂泊海外数百年,现今宣弟归来,自然要回乡祭祖,会会乡亲的,女道以为,我们四月底就从金陵启程,有一个月时间应该足够宣弟先回乡再到江州了。” 项羽说:“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谁知之者?”周宣现在是大学士、信州侯,当然想回老家看看,虽然是千年前的老家,没人认识他。但总要去一趟,聊慰千载思乡之情,顺便还可以为家乡百姓造福什么地,点头道:“好,那我就早点安排,早日动身,只是要劳烦道蕴jiejie一起绕这么远的路,小弟实在惶恐。” 静宜仙子嫣然一笑:“宣弟说哪里话。女道一向局促于乡里,是因为宣弟才有机会千里远游,绕道信州也是游山玩水嘛,又有宣弟陪着——” 静宜仙子赶紧抿起嘴唇,不再多说。 周宣笑道:“那好,从这条路去信州。有九华山、黄山等名山,算好行程,时间充裕的话我就陪道蕴jiejie去登山览胜,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 静宜仙子迟疑了一下,又说:“宣弟,还有一事——” 周宣见静宜仙子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什么事难以启齿。一颗心不禁“怦怦”大跳起来,眼睛盯着静宜仙子薄薄的红唇,等她说出——“宣弟。我好喜欢你,我要还俗嫁给你。” 周宣想得美,如果静宜仙子说出这样的话,那就不是贞静娴雅的静宜仙子了,那是花痴—— “宣弟。你也应该知道涵蕴这次来京是为了什么?太子殿下在江州时曾为涵蕴向我爹爹求婚,说回京禀明他父皇、母后便来纳六礼——” 周宣一听,心凉了半截。原来静宜仙子不是要对他表示爱意,反而是和他摊牌,要把林涵蕴嫁给李坚,哇,好残忍,心痛得不能呼吸了! 静宜仙子一边看着周宣脸色,一边缓缓道:“可是到京后,太子殿下又迟迟没有表示,皇后娘娘倒是喜欢涵蕴,却也没说纳采的事,这样不明不白地拖着也不对呀,如果太子无意娶涵蕴,那就明说,涵蕴也好另覓佳偶,涵蕴也不小了,十六岁了,她地婚事一了,女道也好从此一心修道。” 周宣问:“涵蕴meimei是什么意思,她喜欢李坚?” 静宜仙子模棱两可道:“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女子婚姻不就是父母决定的吗!” 周宣说:“道蕴jiejie此言差矣,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要两情相悦才能和和美美白头偕老,否则只能痛苦终生,婚姻的不幸是人生最大的不幸,要慎之又慎啊。” 这“慎之又慎”四字可谓语重心长。 静宜仙子看着周宣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有点想笑,不就是想把涵蕴留在你信州侯府里吗,还慎之又慎呢!问:“那依宣弟之见,应该如何为涵蕴择偶?” 周宣说:“这要看涵蕴meimei地意思,我们少干涉,只要她喜欢的,即便是一个家丁,也她嫁——” “家丁?那可不成!”静宜仙子吓了一跳,心想:“涵蕴和来福似乎挺说得来的,如果她要嫁给来福我还?” 周宣笑道:“打个比方嘛,是说只要情投意合,别的不要计较太多。” “哪些方面不要计较太多?”静宜仙子问。 周宣被静宜仙子追问得有点窘,心想:“道蕴jiejie似乎知道我的心思,惭愧惭愧,真是惭愧!” 静宜仙子倒是喜欢这个宣弟窘,人会窘,表示他有cao守啊,不窘了,就彻底无 周宣说:“明日太子殿下会来探视涵蕴,到时看涵蕴的心意吧。” 静宜仙子点点头,心里不禁为周宣担心:“若是明天太子来说要娶涵蕴,那宣弟怎么办?” 周宣辞了静宜仙子回“芙蓉园”,正烦恼呢,听到念奴娇的琵琶还在“叮叮咚咚”的弹,不禁失笑,心道:“你有完没完啊,我还每夜要听你弹琵琶哪!”进到羊小颦房间,把太常寺地文书给她看。 羊小颦细牙轻咬下唇,说:“多谢公子。” 周宣微笑道:“小颦,你现在是自由身,不再是我的小家妓了,谁也无权买卖、转赠、把你当赌彩,你想去哪就去哪。” 羊小颦摇头:“哪也不去。” 周宣笑道:“等明年,我陪你去北方,看能不能找到你的父母,那也是我地长辈啊。” 羊小颦妙目盈盈,忽然起身,抱出她的二十一弦筝来。 周宣喜道:“对对,小颦弹一曲,把那些凡音俗曲都压下去,省得聒噪个没完。” 羊小颦莞尔一笑,坐在绣墩上,筝放在高几上,右手拨右手抹,一连串清越的筝音如山间小溪般潺潺而来,让人神清气爽。 羊小颦的二十一弦筝一响,那琵琶音就嘎然而止了。 …… 十八日一早,周宣就去“铜雀馆”看望林涵蕴,见她靠在象牙床上,在玩九连环,她真是一刻不得闲,一看到周宣,喜道:“去蹴鞠吗,周宣哥哥?” 周宣笑道:“还蹴鞠哪,你病了知道吗?” 林涵蕴掀开锦被就要下床,忽然醒悟周宣就在面前,她是亵裙小衣,好羞人的,赶紧又盖上锦衾,小脸红扑扑地说:“周宣哥哥你先出去一会,我马上就好。” 周宣说:“不行,你不能起床,太子殿下等下要来探望你的病情,我说你病得不轻,若你好好的那我岂不是欺骗储君了,那罪可不小,快躺好。” 林涵蕴噘着嘴说:“这人怎么这么烦啊,要他来看什么,又无趣又不自在。” 周宣就陪她玩九连环,这个周宣玩不过她,林涵蕴很是得意。 周宣在铜雀馆用罢早餐,侍女端着煎好地药来,林涵蕴说:“不喝不喝,苦死了,我病好了,咳——” 静宜仙子劝道:“涵蕴,医生说了,这一剂药总要服完,你虽然暂时烧退了,但很容易再起烧来的。” 林涵蕴苦着脸道:“jiejie我真的不能喝,一闻到这味我就要吐,就是勉强喝下去也要吐得到处都是。” 静宜仙子把周宣叫进去,让周宣劝林涵蕴。 周宣道:“涵蕴meimei,你把这汤药喝了,我有一件大喜事告诉你。” “什么大喜事?” “你把药喝了我就说,肯定是大喜事,不喝我不说,而且大喜事也就没了。” 林涵蕴捧起药碗,眼睛看着周宣:“不许骗我。” 周宣认真道:“绝不骗你,喝了就有大喜事。” 林涵蕴大眼睛紧紧闭上,英勇地“咕嘟咕嘟”大口大口喝起来,很快见底,急不可耐地问:“快说,我有什么大喜事?” 周宣正了正衣冠,躬身道:“恭喜涵蕴meimei,这药喝了以后你就痊愈了,这岂不是大喜?” 静宜仙子和两个侍女都笑。 林涵蕴愕然,随即不顾自己小衣亵裙,赤足跳下床来掐打周宣。 周宣让她掐了两下,赶紧揪着她把她塞回被窝,按住锦被不让她身子钻出来,说:“刚吃了药再着凉的话,那就大喜变大悲了,以后别想玩蹴鞠了。” 静宜仙子看不下去了,太暧昧了,这成何体统啊,走到外室去,两个侍女也赶紧退出。 林涵蕴起先还又笑又骂挣扎,忽然不动了,脸红得象高烧,眼睛第一次不敢看周宣。 林涵蕴一害羞,周宣也不好意思了,这象什么话,都快骑在人家身上了,赶紧下来,就听外面有人高声喊道:“太子殿下驾到——” 周宣看了林涵蕴一眼,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