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锦盒有四尺长、一尺宽,座中人都凝神看周宣么礼物,只见周宣伸手在锦盒中那黄绸包裹的器物上拨了一下,“铮”的一声响,是七弦古琴的声音。 周宣笑道:“这是汉末蔡中郎的‘绿绮’琴,阳孤桐所制,名重天下,唐明皇珍藏,安史之乱后流落民间,幸未损坏。”捧出一具三尺多长的古朴典雅桐木琴,走到静宜仙子面前,躬身双手捧上,说道:“西王母也做寿诞,弟为仙子jiejie祝寿正是应该,此琴古雅,归于仙子正所谓得其主,琴若有知,也当庆幸。” 一边的林涵蕴拍手道:“说得好,周宣哥哥真会说话。” 静宜仙子起身答礼,极低声音说:“谢谢宣弟。”然后优雅道:“各位贵客辱临,女道不胜喜愧,无以答客,唯亲自烹茶一盏,献与诸位。”行一稽礼,与茗风、涧月转入后厅。 周宣道:“静宜仙子的茶等闲难得品到,请诸位稍待片刻,容我先说一笑话,关于饮茶的笑话——话说有西海有一岛国,野蛮未开化,其国王听说中原人饮茶很是风雅,就辗转花重金买了一箱名贵好茶,却不知道怎么烹制,最后呢,就把茶叶倒进锅里用水煮,煮一大锅,把茶水倒掉,放上盐,就吃那茶叶渣,连称味道特别。” 周宣话没说完,座上已经笑倒一片。 李坚笑道:“都说焚琴煮鹤是煞风景之事,现在要再加一样——焚琴煮鹤吃茶叶,哈哈!” 不一会。静宜仙子与茗风、涧月捧出茶来。静宜仙子亲自为在座者斟茶,众人因为刚才周宣说的笑话,这时看到茶,都笑了起来,把静宜仙子搞得莫名其妙,林涵蕴“咭咭格格”把那笑话复述了一遍,静宜仙子也不禁莞尔。 四痴端起茶盏先嗅了一下。眯目陶醉,又抿了一小口,真是沁入肺腑。忽然睁开眼。看看静宜仙子,又看看周宣,低声问邻座三痴:“三哥。这个静宜仙子怎么这么像那日在白云观斗茶的侍女蕴宜?” 三痴嘿然道:“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还有什么好追问地!” 四痴恍然道:“原来那个蕴宜就是林大小姐扮地,周宣真是太jian诈了,我说他怎么有那么高明的茶艺,平时都没见他煮过茶!” 虽然这样说。四痴倒没有受骗上当的愤慨,他和三痴现在已经习惯和周宣相处了。名虽主仆,但周宣从没把他们当仆人看待,在洪州时周宣说过的一句话让三痴、四痴兄弟都颇为感动,周宣说:“多年主仆成兄弟。” 李坚品了两口茶,赞道:“清香溢满齿颊,回味无穷,却不知是什么茶?” 四痴也品不出这是什么茶?什么水? 静宜仙子说道:“茶是女道手植,从庐山绝顶移植的云雾茶,水是前些日在‘阳春白雪堂’收集的梅花上的积雪。” 陈济、孙氏兄弟连夸:“风雅至极,茶好、水好、茶艺更好!” 林涵蕴还在想周宣刚才说地笑话,越想越笑,说:“周宣哥哥还有什么笑话,再说几个。” 周宣说:“在座的每人都说一个笑话如何?不说也行,就在座中演奏乐器——太子殿下先请。” 李坚贵为储君,自然要矜持,当众说笑话成何体统,微笑道:“我演奏一支曲子吧。”就把古琴搁在膝上,弹了一曲,自然博得满座喝彩。 接下来是清乐公主,在李坚的催促下,拨奏了一曲,众人也都是赞叹不已。 真正让众人惊叹地是羊小颦地筝和念奴的琵琶,在这热闹欢乐、春风沉醉的晚上,让人油然生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地感慨。 就连听惯了宫廷乐师演奏的李坚和清乐公主,也被周宣的这两个家妓的精湛乐艺折服,尤其是那个羊小颦,当之无愧的色艺双绝。 轮到孙氏兄弟,孙战道:“我讲一个笑话,一个医生医坏了人,被人抓住打,医生半夜逃脱,游过一条河才逃回家,见儿子还在灯下苦读医书,便说,儿呀,医书先不急着读,先学游水要紧。” 众人皆笑。 静宜仙子吹了一支洞箫曲,林涵蕴呢,胡乱吹了几声笛子,根本不成调,就急着说:“该周宣哥哥讲笑话了,快讲。” 周宣道:“一个画师,对着镜子给自己画了幅像,拿出去问别人画得象不象?甲看来看去,说帽子象;乙说衣服象;第三个人丙还没开口,画师抢着说帽子、衣服已经有人说过了,不劳再讲,就看形体象不象?丙看了好久,没看出哪里象,只好说胡子最象。” 满座笑声不绝,林涵蕴更是笑得滚到静宜仙子怀里。 品茶论音律,弄曲说笑话,欢乐时就觉得时间过得快,转眼就过了时,曲终人散,李坚告辞,周宣与林涵蕴送他出门外。 李坚道:“宣表兄先前那阙词绝妙,父皇昨日还问我信州侯近日有没有新作,宣表兄把后半阙续出,弟好呈献父皇。” 清乐公主这时已经走到马车边,等皇兄扶她上车,她这圆蓬大裙里面是绣箍撑起地,进个车门好困难,这澳国道袍好看是好看,只是有点累赘。 周宣吟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偻,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那人却在,***阑珊处。” 李坚叹服:“妙,绝妙!”忽然看到立在马车边灯影暗处的妹子李珠,白裙如雪,倩影窈窕。不禁心中一动。想:“怎么回事?这词是为珠所作?宣表兄对斛珠有意?不会吧,斛珠可是许配了南汉国太子地,虽说刘守素行止乖张荒唐,但怎么也没理由悔婚地,宣表兄怕是要空相思了!” 这边林涵蕴也把后半阙 ,回去念给jiejie听,静宜仙子听到“众里寻他千百度痴了。 周宣今晚多喝了几杯茶,精神亢奋,毫无睡意。想和羊小颦上床睡。又怕折腾坏了这小家妓,娇质,岂堪连夜风雨? 周宣就找三痴、四痴来下棋。三痴没来,四痴来了。 周宣说:“怪哉,老三最近怎么回事,连棋都不喜欢下了,又痴别地了?” 四痴说:“三哥练功到了关键处。这子夜正是练功的好时间。” 周宣也不在意,便与四痴开局。周宣执黑下让先棋。 下了数十手,四痴的白棋就已经失了先手,并且落后了,周宣皱眉道:“老四,你怎么回事?真不敢相信这棋是你下出来的,其臭无比啊,明日与武昌都护府的棋士对局,你这样是必败无疑,要不明日让古老先生上场?” 四痴似乎在为什么事犹豫不决,心思完全不在棋上,这时终于下了决心,伸手搅乱棋局,说:“主人,我有一件事要说——” 周宣见四痴脸色郑重,觉得奇怪,问:“什么事,尽管说?” 四痴说:“我说出来,请主人不要怪罪,谁都不要怪罪。” 周宣笑道:“老四,你怎么了,你一向爽快,怎么现在这么吞吞吐吐,莫非你看上谁家小姐了?哇,你看上静宜仙子了?你们两个有共同爱好——” 四痴赶紧打断道:“主人不要胡扯,我要说重要的事,和我三哥有关,主人有没有觉我三哥最近有点古怪?” 周宣点头道:“是有点古怪,和你一样,有心事。” 四痴说:“我没心事,我三哥有心事。” “什么心事?”周宣问。 “三哥他——” 四痴不知怎么开口,想了想,说:“主人昨晚不是说看到有一个黑影从西楼上掠过吗,其实那就是我三哥。” 周宣惊道:“啊,是老三,他去哪?那你还骗我说他是在打坐练功?” 四痴说:“当时我也不知三哥是要去哪,他从来没有这么神秘过,今天晌午,三哥又悄悄溜出去,被我暗暗跟去,却原来——” “怎么了,老三去干嘛?该不会是去青楼**吧,老三这人是有点假正经。” “哎呀,一时说不清,主人跟我去看便知。” 周宣便与四痴出门,周宣骑马,四痴乘骡,在浓重的夜色下直奔东南面地雨花台。 雨花台原名石子岗,岗上有一禅寺,名叫高座寺,梁武帝时有高僧云光法师在此设坛说法,说佛理生动绝妙,竟然天花乱坠,山岗上都是花瓣,所以石子岗从此改名雨花台。 周宣和四痴来到雨花台下,将坐骑系在老树下,徒步上山,周宣黑灯瞎火的眼神又不好,跌跌撞撞,全靠四痴拉着他。 二人来到高座寺侧面几间茅草房前,四痴示意周宣在此稍等,他先过去看。 周宣看着四痴慢慢靠近茅草房,还没到屋檐下,木门开处,一道人影闪了出来,是三痴的声音:“老四,你又跟着我干什么?” 四痴低声道:“三哥,主人来了。” 三痴“啊”地一声,举目一望,就看到了十丈外地黑暗里的周宣,快步过来,躬身叫了一声:“主人。” 周宣猜到什么事了,笑嘻嘻说:“老三,你干什么神神秘秘的,约会吗?草屋藏娇?” 三痴极为尴尬,不说话。 四痴过来说:“三哥,这事还是和主人说清楚,我以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怕三哥你、还有主人受到伤害。” 周宣问:“老三,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三痴头摆来摆去,似乎非常为难,咬牙道:“主人请随我来。”大步走向草房子。 周宣便跟在三痴后面,四痴紧紧挨在周宣身边,似乎周宣随时会有危险。 虽然是草房子,但很洁净,圆凳方桌,精致小案。 不出周宣所料,草房子里果然有个女子,背对着门,听到有人进来也没回过头,看她那背影身材不错,个子和秦雀差不多高,算是高挑苗条地了,衣裙单薄,秀披垂着,也许正要卸妆和三痴上床呢。 周宣笑道:“老三,真有你的,你还真是草屋藏娇啊,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色,啧啧,人不可貌相,不过这也没什么,大大方方带回莫愁湖畔,大家都来喝你和这位姑娘的喜酒——对了,老四说你是三十年童子功,那你这样岂不是武功尽废?” 周宣笑嘻嘻轻松地说着,草房里的其他三个人却是一动不动,气氛极其紧张,四痴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背身的女子,似在全力提防。 过了一会,三痴才尴尬一笑,说:“主人说笑了,我——”眼睛看着他那相好,不知怎么开口。 周宣这时觉得不大对劲,若是一般女子,不必要这么紧张吧,这女子是谁?看背影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四痴开口道:“三哥,把话挑明吧,这事瞒不住地,总要让主人知道才好,对大家都好。” 三痴眉峰深锁,似在为情所困,走到那女子身边,缓缓道:“阿宁,见过主人。” 那女子慢慢转过身来,柳叶眉、瓜子脸,端秀中带有英气,只是脸色苍白。 周宣大吃一惊,疾退两步,喝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