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狡诈,从不深入内陆太远,稍有风吹草动,即逃回海上。想要在野战中将其彻底消灭,几不可能。”
王士诚转目田家烈,田家烈点头便是赞同姬宗周的判断。王士诚越发烦躁不堪:“只能退,不能剿。又有何用?”
也难怪他焦躁。
要知,倭寇的危害不止在会影响屯田,山东沿海多有渔民、盐场,不能把倭寇彻底剿灭,就会影响到渔民出海、盐场劳作。长此以往,势必会激起百姓不满为轻;没了渔盐之利,定然会影响到益都的赋税收入为重。
田家烈绕是智谋满腹,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连着想出了三四个对策,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倭患,至多暂解燃眉之急。
姬宗周等了会儿,见田家烈再没什么说的了,这才慢吞吞地说道:“臣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与否。”
“快快讲来。”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海东燕王兵马雄壮,水师强盛。与主公更曾有袍泽之谊。臣以为,主公不妨遣一使者,赍书往去求援。”
“燕王?”
“然也。臣闻燕王此人,宽厚仁义。上个月,为救上都之急,他应雷帖木儿不花之请,不惜以千金之躯,亲提三军,长驱数百里,与孛罗决战察罕脑儿。
“时有谋臣劝谏,以为孛罗势大,不可轻战。燕王却言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上都与吾海东,生本同根,是为一家。今若因惧敌势大便坐视不救,何为人耶?卿言虽善,吾所不取。’
“其仁义至此!主公若能果如臣言,肯遣使往去求援,则臣料燕王必不致令主公徒劳往返。
“如此,倭寇之乱可解。这倒也罢了,最重要的是,主公亦可借机与之交好,得一强援。东平田丰,与我多有摩擦,常有觊觎益都的企图。主公若能得海东的援助,我若有急,彼来救之,对日后的发展也是有好处的。”
王士诚闻言大喜。
他对邓舍还是很有好感的。邓舍曾经救过他的夫人、并安全送至益都不说,更加难能可贵的是,邓舍并没有因此就以恩人自居,反而表现的非常谦虚有礼。逢年过节,每每有厚重的礼物送来。
姬宗周赞誉他“宽厚仁义”,王士诚深以为然。他问田家烈,道:“怀柔,你以为如何?”怀柔,是田家烈的字。
田家烈低着头,沉思多时,道:“借兵燕王?”他却先不说是否可行,而是接着姬宗周的话,转而继续评点邓舍为人,说道,“姬公讲燕王仁义,以臣看来,却不见得。”
“燕王之仁,海东传诵。驰援上都,天下与闻。怀柔何出此言?”
“请问主公,燕王驰援上都不假,今日上都却是花落谁家?燕王,关铎之旧将,请问主公,关铎死在谁手?潘诚,昔日亦曾为燕王的上官,请问主公,潘诚今日何在?囊者辽东群雄并起,而今只剩燕王一家。请问主公,真仁厚的人,能在短短的年余间,便做到这等的地步么?
“‘其仁义至此’?以吾看来,不过又一个大耳贼。”
王士诚若有所思,姬宗周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然则,怀柔是以为借兵燕王,实不可行了?”
“却也不是。臣以为,向燕王借兵,应付眼下之急,还是可以的。然而,主公千万不可大意,需得谨慎提防,绝不能给燕王一丝一毫的可趁之机。我益都绝不能这边打走了倭寇,那边迎来了猛虎。”
王士诚道:“如何提防?”
“三策可矣。送以重礼,免落其口实。供给粮饷,明借兵之数。调重兵屯沿岸,限制其出入内陆,以防变生不测。”
要是海东愿意来,山东会重重的酬谢,并且主动担负起供应粮饷的责任。要是不愿意来,也就算了,不勉强。以此来明白地告诉海东,山东就是借兵的,会付出相应的报酬,纯粹是买卖关系。如此一来,就先把道理拿在了手中。
占据了道理,还不够。如果海东答应了,山东需得明确借兵的数目,以免其来援军马太多,不易控制,并且需得限制其军马的出入范围,屯驻重兵在沿海,严防戒备。
王士诚连连点头,道:“怀柔此计,真万全之策。”
再问姬宗周,姬宗周等人自无异议。王士诚即吩咐婢女展开笔墨,请田家烈来写借兵文。田家烈倚马千言,一蹴而就,给王士诚念了一遍,解释一遍。王士诚极其满意,当即选了两个能言善道之人,即日赍书,往海东去了。
却说求援信送至海东。
不消说,邓舍自然欢喜。那倭寇无缘无故的,突然侵扰山东,岂会无因?此正为姚好古之谋也。而今计策得售,邓舍却偏偏要装出犹豫不决的样子,磨蹭两天,方才应诺,返了书信送给益都。不日点起兵马,即以刘杨为先锋,扬帆渡海。
私下里,邓舍狠狠夸了一通姚好古,赐以重赏。
此一回,便叫做:海东姚好古,出奇策,谋略过海。益都田家烈,献妙计,未雨绸缪。正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到底孰高孰低,一时间,却不好分说。这边暂且按下。
却说那日,王士诚军议完毕,有个侍候的婢女,转出堂外,穿门过院,径自来到后边,摸入一座楼阁之中。楼阁上,二楼的卧室里,一个女子正在揽镜自照。但见她生的眉细目挺,俊俏清熟,却不是王夫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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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东濒海,自多年前以来,常有倭寇骚扰。
至正二十三年,八月,“倭人寇蓬州,守将刘暹击败之。自十八年以来,倭人连寇濒海郡县,至是海隅遂安。”
侵扰山东的倭寇,与十四世纪初侵扰庆元、台州一带的倭寇不同。十四世纪初侵扰庆元、台州的倭寇大多办事半商半寇,而侵扰山东的倭寇就纯以抄掠为主了。
“把他们看做是在朝鲜半岛活动的倭寇原班人马向山东方面移动,大概不会错误。从以后作为明初倭寇出现的日本人与朝鲜的倭寇都是同一批日本人这一点来考虑,也可以很容易想象到山东倭寇的实体。”
换而言之,侵扰山东的倭寇与侵扰高丽的倭寇都是相同的一班人马。
2,当年毛贵下山东,走的就是海路。
“毛贵得海船由海道长驱,破益都。”
观毛贵陷山东的行军路线,亦是先沿海而内地,由胶州,然后克益都,得济南,则他用海船走海路下山东,应该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