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腿怎么了?”沈木星皱起眉看着他。
严熙光的身子站得笔直,步履沉稳而缓慢的向前走,沈木星这才发现,当他缓慢的走路时,左脚是微跛的,好像用不上力气一样。
他很稀松平常的说:“总是这样...一走快的时候就总是这样。”
风一吹,他身上淡淡的酒精味越过她的身旁。
沈木星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左腿上,此时她突然想到之前有个男同事,喝完酒就痛风,脚踝和脚趾都会很疼,走路一瘸一拐的。她也没多想,就问:“你是不是总喝酒啊?”
严熙光低头笑笑,有些腼腆:“我?我不能喝...”
沈木星背着手,吹着夜里清凉的小风慢慢的跟上他的步伐,踱着步。
她也笑笑,说:“功利场上难免应酬,但你是裁缝大师啊,说不喝就不喝,你得有大师的架子和傲骨。”
严熙光倒是很谦虚,嗤笑道:“什么大师。”
沈木星掰着手指数着他的公众形象说:“意大利国宝级大师卡塞尼洛的关门弟子、世界裁缝大师联合会成员、中国为欧洲王室制衣第一人、国内首家...首家什么来着?”
严熙光替她补充道:“国内首家以那不勒斯裁剪工艺为主打的高级定制服装品牌。”
“对对对,国内首家以那不勒斯裁剪工艺为主打的高级定制服装品牌的灵魂人物,传奇啊...”
“噱头而已。”严熙光:“就像你念书的时候去评三好学生,去参加奥数比赛,为了获得保送生的名额一样。”
两个人走得很慢,从蔡屋围到宿舍的路程只有五分钟的路程,两个人漫步了十五分钟。
沈木星苦笑着摇摇头:“那怎么能相提并论呢?我们这些大学生啊,在这个地方最不值钱了,一抓一大把。”
严熙光一直在看着她的侧脸,听她说话,像是一个认真的打字员,将她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敲进心里。
沈木星忽然转过头来看他,他就把目光收了回去。
“你这几年怎么样?”她问。
“挺好的。你呢?”他望着前方回答。
“我啊?”沈木星认真的盘算了一下,惆怅的总结:“拼死拼活的念完了大学,匆匆忙忙的了份工作,稀里糊涂的相过几次亲,呵,每天都嚷嚷着要离开深圳,睡一觉又懒得动了。”
严熙光低了低头,似乎在回味着她的某句话。
路边没什么人,繁华的霓虹灯沉静而优雅。
路过宝安南路上的那家hol□□咖啡店,严熙光抬头看了看门口那嵌满灯光的一颗独树,问:
“这是什么树?”
“木棉花。”
“哦。”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将近十二点的深圳,道路上的车也少了许多,有追求快感的飙车族驾着豪车飞驰而过也不难见到。
快到家了,一阵疾风从沈木星身边经过,他轻轻的伸手将她往人行道的里侧拉了拉,又放开了手。
沈木星回头看看那两台飙车而过的豪车,对他讲:“我听说现在好多名流权贵都找你做衣服呢,你现在也认识不少这样的朋友吧?”
她站在宿舍楼下,上了几个台阶又转过身来,正好与他平视,严熙光在她的门口站定,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跟上去,平直的嘴角泛起一抹温润的笑:“我只是个手艺人。”
“谦虚。”沈木星和气的笑了笑,指了指大厦门口:“我回去了啊,再见。”
严熙光没有动,看着她的眼睛问:“你说见面要提前约,那你这周什么时候有空?”
沈木星反应了一下,笑着说:“都挺忙的...”
严熙光就站在那里看着她。
他深邃的眼神让沈木星忽然有种莫名的心虚。
“呃...这周我复读的室友要来深圳玩,所以...如果有空我call你。”
“嗯。”
98
相比大学室友,沈木星在复读时的几个室友更加交心,每逢年关放假,丹丹、洋洋、钟琳都会找她出来聚一聚,联系一直没断。
钟琳刚从机场出来,沈木星就走过去抱住了她,两个女孩子腻腻歪歪的搂在了一起。
“怎么样?想死我了吧?”钟琳打扮得很时髦,新买的包包也很惹眼,看得出,她在小城市生活得如鱼得水。
沈木星接过她的行李箱拉在手里,头往她的肩上靠:“想得快死了!知道你今天来深圳旅游,我兴奋得一晚上没睡觉,我想洋洋还想丹丹,就想你们几个。”
钟琳煞有介事的说:“是吧?我告诉你,这就像是那些从监狱里出来的人,见着狱友都特别亲。”
两个女孩子一路说笑,又好像回到了青涩年华一样。
沈木星特地逃出一天的班来陪钟琳,带她去世界之窗,去东部华侨城,又去京基100逛了逛,两个人狂玩了一天,又回到了沈木星所住的员工宿舍,挤在一张床上吃辣鸭货。
聊工作聊朋友聊工资,最后又聊到了爱情。
钟琳把微信拿给她看,露出招牌无辜脸:“你看,昨天是我们俩正式在一起的纪念日,然后他截图了一张当年表白的说说,发给了我,告诉我说他想我。”
苏杨和钟琳爱情是早恋的成果,只不过后来钟琳考上了一所二本外国语学院,苏杨高考落榜进了一家汽车学校读大专,时间久了,两个人因为种种原因而走到了分手的地步。
沈木星冷笑一声:“呵呵哒,都什么年代了,还玩□□空间,人家沉珂都结婚生子了,他还在那儿非主流呢?”
钟琳说:“他最近和新女朋友闹了点矛盾,就经常发短信给我,说什么才发现只有我对他才是最好的。”
沈木星又想吐槽了,和在同事面前的那个老好人不一样,在老朋友面前,沈木星更像是个孩子:“才发现?他早干嘛去了?当初不是抱怨着没摸过别的女人的手么?现在睡了好几个了吧?怎么?想浪子回头睡你这块平板啊?”
钟琳拧了她一把:“你才平板呢!”
沈木星说:“反正我告诉你啊!你可不许让他吃回头草!我太了解你那心软的性格了!”
钟琳犹豫着说:“两个人毕竟有感情在,有时候我听他说做汽车销售累得身体吃不消,我就觉得心疼。”
“哼,人家有人疼,用你疼?瞎心软。”
钟琳犹豫了一番,嘟起嘴,叹气道:“可是木星...我心软归心软,但我和苏杨毕竟不一样了,我大学毕业在银行,他大专毕业在卖汽车,我看到他穿着一身廉价的西服对人点头哈腰的时候,我就会怀疑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男生,我当初到底喜欢他什么。”
沈木星说:“不是你嫌弃他。两个人不能共同进步的时候,必然会产生差距,两个人都不在一个水平上了,又怎么会互相欣赏呢?”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仿佛都某种情绪带进去了。
钟琳说到西服的时候,沈木星就想到了严熙光。
他一身昂贵笔挺的西装出现在她面前,而她却在为一份不起眼的工作忙得狼狈不堪,那么他当时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时,会不会也和钟琳同样的心情?
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人,他当初到底喜欢她什么?
年少的她有最白净的皮肤,有最单纯的笑容,是邻里称赞的小状元,是爸妈心中的乖乖女,而现在,在这座充满传奇的城市,她却混得不如一粒微尘。
钟琳并未察觉到她的情绪,同样陷在自己的心事当中,唉声叹气的问道:“木星你说,我该不该忘掉过去?”
沈木星靠在床上抱着腿,眼睛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忘不掉又怎么样?重拾旧爱还能回到以前么?”
钟琳说:“可是和他在一起时间太长了,感觉爱他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沈木星说:“习惯总能改过来的,狠下心就好了。”
钟琳说:“感觉丢掉他,我会很心疼。”
沈木星说:“拜托,是谁先丢掉谁?”
钟琳说:“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们都相爱,却还要强迫自己去狠心分开呢?”
沈木星说:“我也想不通啊,就有很多事情是想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