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温热,室外冰冷,早在走出病房走廊进了电梯之后,江韵便把手从方岳掌心抽了出来。
她踟蹰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问他,“你还没把我们的事告诉你父母?”
方岳转过身来,一手还拿着未穿上的西装,一手撑在电梯上,江韵被他以这样的姿势困住,他低头,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我们的事,什么事?你想让我怎么说?”
江韵躲无可躲,脊背贴在下行的电梯上,与方岳四目相对时,她心里还是疼。
面前这个男人,曾经把她放在心尖上捧在手掌中疼爱宠.溺,江大那么多女孩子对他明恋暗恋,他自固守着他的冷漠清高和桀骜不驯,但对她,他却是温柔细致的。
彼时方岳在江大的女粉丝们分成两派,一派是求而不得,不免有酸葡萄心理,暗地里嘲笑方岳穷。
另一派是毫无条件的拥护派,在她们看来,穷算什么,江州绝大部分富豪家里往上数三代,那也是穷光蛋。
方岳虽祖上物质贫乏,但在她们心里,凭着方岳的过人才智,他绝对可以成为写进方氏族谱财富之路的第一人。
纵使撇开他的能力不谈,仅仅方岳那张脸,那双眼,那副身材,用张妍颜的话来说,随便从哪个角度拍上一张照,都足够她们舔屏一辈子了。
在后来的相处中,江韵曾问方岳,“那么多人喜欢你,为什么独独选了我。”
那是在江州摩天轮主题公园,江韵问这个问题时,她和方岳正坐在缓缓转动着的五彩车里。
他们身处的五彩小车厢在摩天轮带动下升到最高处时,方岳从身后拥抱着她,望着微雨湖的潺潺水波和黄昏时分漫天燃烧起来一般的霞光,笑着对她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娶你做我唯一的妻子。”
旧事已远,狭窄逼仄的电梯内,江韵不敢呼吸,仿佛空气中都带着刺,一旦吸气,她肺部就疼的无法忍耐。
但许多疼痛,不是躲避就会减轻,不是不面对就会消失不见,江韵逼迫自己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回到现实中来。
她低着眉,与方岳贴的这么近,她所能感受到的再也不是无边的暖,再也不是不尽的快乐和幸福。
她能察觉到方岳周身浓重的占有欲,他虽极力压制,但她懂。她们曾经爱过三年,他的情绪,她总能第一时间察觉。
那时他想要她,他忍,但现在,江韵想,对于方岳的欲.望来说,她又算什么。
只不过是一个长的尚可入眼的女人,碰上了一个成功又成熟且有正常需求的男人吧,他需要金钱和社会地位证明自己的价值,而她需要情感和依靠让自己停下漂泊无依的步伐。
这样的两个人,完全地背道而驰,再扯不上爱与不爱。
江韵清清嗓子,明明有眼泪落了下来,声音却平静得听不出丝毫情绪,“我们分手的事,我已经结婚的事,总有一天是要让二老知道的。就算是瞒着,我也不知道你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方岳肘部一曲,上前一步,完全把江韵困在他胸膛与电梯之间。
两人身体无一丝一毫缝隙地贴着彼此,他的西裤挨着她的长款大衣,像是一对想趁电梯下行时小小亲密一下的,再平常不过的情侣。
叮的一声,电梯停了,双侧的门都被打开,身前身后皆站着黑压压的人。
众人愣在原地,方岳却旁若无人,根本没有放开江韵的意思。
没有人进来,电梯没再度合上,极快地下行至一楼。
此时,方岳已放开了江韵,两人从电梯出来,方岳要到对面的美食街上买晚餐,江韵却站在原地不动。
“走吧,绿灯了。”方岳提醒她,手朝后伸着,手掌摊开,似乎在等她把手递过去。
江韵脑子一时间像被掏空了一般,极自然地递出手去由他握着,方岳掌心这一收,江韵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忙把手抽回来,“你自己去吧,七点多了,我还要回家。”
从前过马路也是这样,方岳从来不让她站在前头,都是他站在路口,她站在他身后的马路牙子上。
等绿灯亮起了,他不用回头,只需朝着身后的位置伸出手,那双柔软的女子的手便会递到他掌中。
然后他用力一握把他拉到自己身侧,护着她从路口过去,三年了,这样的默契融入骨血,几乎成了习惯。
江韵说完这话之后,方岳一直没回答她,路口人行通道的指示灯由红转绿,由绿又转红,他只是眯眼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许久,方岳给自己点了支烟,放在唇边抽一口,他轻声道,“戏既然已经演了,只演到一半总归不太好。你现在走了,等会儿我回来,二老问起你,我怎么说?跟我一起吧,等给他们送过了晚餐,你想回家,我不会再拦着你。”
入冬的天,夜风一吹,是很冷的。
方岳身上除了西装便是里面一件衬衫和米色羊绒衣,他站在夜色里,高大的身影被落寞浸透,缓缓升起的白色烟雾笼罩了他的眉眼。
江韵抬起眼帘,时光将面前这个温暖的男子锻造成了耀眼的成功人士,只是,感情不复,分分秒秒流逝的过去带走的不仅是他们的青涩,还有对彼此最真挚最炽热的爱。
“好。”她听到自己终究还是答应了他。
三院对面的小吃街,在整个江州是有着悠久的历史的,春夏秋三个季节,这边每日每夜人声熙攘,各色的彩灯招牌流光溢彩,让人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但此时已经是冬日,小吃街南北通透,风一起十分冷,街上行人不多。
方岳把他出门时岳淑琴递给他的围巾围在江韵脖子上,“你从前就是这样,畏寒却倔强的很,围个围巾能有多重,又压不倒你。”
说完了,他又觉得不妥,自嘲地笑笑,径直进了一家店。
江韵正要抬步走进去,她手机响了。
探手从包里拿出电话一看,来电显示是慕寒川。
她深呼吸,空气凉凉的,割得胸口很疼,但这电话却还是接了。
“在哪儿,我去接你。”男人嗓音喑哑,疲惫中透着工作结束后的放松。
“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啊,手机好像没电了。”
不等那边有回应,江韵按住了关机键。
慕氏总裁办,八点了,公司高层在北区一个项目上有争议,一场延时会让下班时间晚来了整整两个半小时。
开完会慕寒川还未来得及歇上一会儿,就给江韵打了电话。
但他这个电话打的似乎不是时候,慕寒川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俯瞰着整个城市的灯火明灭,他点亮屏幕又拨了一遍江韵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
没有听完,慕寒川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