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世无奈的看了一眼霍光,而后低着头念诵起来:“今天下不宁,前有太子皇后蒙冤受辱,后有蛮夷入寇,百姓流离失所......其罪当朕躬,弗敢自赦......”
“这是一份罪己诏......”张安世的声音停下许久之后,汉武帝才悠悠的开口说了一句,好像还在回味着刚才文章中的内容。
“古来圣主皆有罪己诏出,陛下功比禹汤,区区罪己诏正可彰显陛下圣明,值此大汉危急存亡之秋,陛下一纸罪己诏便可安抚天下,让前线将士用命,使天下万民同心。”霍光身躯微微前倾,语气虽然恭敬,却隐隐流露出一丝逼迫的味道。
“此诏也可,只是朕有一句话想问你,在你心中可曾有过反心?”汉武帝微微点了点头,目光直视着霍光,他也是第一次与霍光如此近距离的对视,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伟大帝王,第一次被一个臣子目光逼视,而霍光也成了第一个敢如此与汉武帝对视的臣子。
“臣再给陛下看一样东西,看完之后陛下便明白了。不知陛下尚能目视否?”霍光毫不为汉武帝的气场所动,依旧镇定从容,言语之间云淡风轻。
“自然尚可。”汉武帝今天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笑容。
“司马迁,把那册关于陛下的呈上吧。”霍光再次叫到了司马迁的名字,这次司马迁从怀中取出一本贴身收藏的薄册,双手恭敬的递到汉武帝眼前。
“今上本纪?”汉武帝看到司马迁手中的薄薄书册,封皮上四个字很显眼,正是写着今上本纪几个字。
“给一个在位的帝王立传......你们当真胆大妄为啊.....不过却也有趣,不愧是安阳侯啊!”汉武帝明白《今上本纪》这几个字的含义,他伸手接过司马迁递上的书册,口中先是隐隐带着怒意说道,不过随后又带着几分赞许。
汉武帝默默地翻阅起这册只有十几页的薄册来,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外得人早已心中焦急,而长安城的达官显贵与平民百姓也是内心焦急。眼看太阳就要升起了,未央宫还一片平静,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整个长安城在数百年的历史中,第一次出现了这种诡异的一幕,太阳开始升起,照耀着雄伟恢弘的长安城,可整座城池如时间定格一般,处处门户紧闭,街市行人全无。甚至连鸡鸣狗吠之声都消失不见了。
“很好.....很中肯.....朕会传旨将此书置于石渠阁,待朕殡天后可刊印天下。”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汉武帝合上书册,又爱不释手的摸了摸手中的书册,这才满意的说道。
看到汉武帝的样子,霍光突然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而后躬身对着汉武帝说道:“陛下觉得,若将今上二字改为孝武二字可好?”
霍光此话一出,汉武帝神色巨变,而一旁的张安世、刘进还有司马迁也一脸惊恐。
“大胆.....”张安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老师不可.....”刘进也连忙开口,他们只是逼宫,可从未想过要汉武帝的性命。
霍光没有理会几人诧异的表情,依旧盯着汉武帝。而汉武帝也只是看着霍光,仿佛旁边几人都不存在一般。又过了几个呼吸,汉武帝神色慢慢舒缓,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好...好一个孝武皇帝....这个谥号很好啊.....朕很喜欢。威强睿德.....汉武帝.....哈哈哈哈......霍光你不愧是最懂朕的人.....”汉武帝三个字第一次从刘彻的口中蹦出,谁也没想到一个还在世的皇帝能说出自己死后的谥号。不过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对于这个谥号刘彻表现的异常喜欢和满意。
“说吧,你要哪些人的头颅?”汉武帝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从霍光进入殿内到现在,他第一次露出了郑重的神色。
霍光闻言后退半步,而后躬身说道:“臣谢陛下体恤,臣劳师远征而来,那些檄文上的人自然不能留,必须给梁王和天下人一个交代,另外为陛下炼丹的那些方士也一个不能留。”
清君侧檄文上主要是刘屈氂苏文等人的名字,大多是因为太子一案而获得封赏的人,只有十余人。不过当霍光看到汉武帝软塌旁摆放的丹药时,又将方士全部加入了必杀之列。
“就是这些人?”汉武帝听到霍光的回答有些意外。
“另外臣还要向陛下借两颗人头!”霍光的声音比先前更小了。
“何人的?”汉武帝越发不解,他以为霍光是要杀他,可为何又是说要两颗人头?
“你们先出去。”霍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刘进和司马迁。
两人有些不解和犹豫的看向了霍光,此刻连张安世这种心思沉稳之人也不由得心绪不了,一颗心猛烈的跳动着。
“你们都下去吧。”最后汉武帝又开口说了一句,却是与霍光一样的意思。
汉武帝开口后,无论是刘进司马迁,还是张安世都躬身退了出去,整个清凉殿中便只余下霍光与汉武帝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