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雪花飘,天冷的厉害。
巍巍八百里沂蒙山,由沂山、蒙山等高山携带无数丘陵组成,山高坡陡,崮险岭峻,峰峦连绵,山崮层叠,对于外人来说,这里悬崖峭壁,巨石嶙峋,古木参天,飞瀑流泉,涧深溪清,沂河、沭河萦绕如带。文峰山、浮来山、羽山、马髻山以及七十二崮,雄奇秀幽,风光旖旎。
不过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来说,这里却是交通不便,消息闭塞,贫穷落后之地。打小起,他就希望能有朝一日离开这个地方,去见识山外的世界。
他的家在临沂大山里面,时到今日,也不能大路,只有一条羊肠小路,可以翻山越岭通往山里村中。
背着沉重的大包袱,一口气在山里走了五十八里,****的后背上也渐有汗珠。
虽然肩上的包袱很沉重,可他的脚步依然很强健。这条道他早走习惯了,十岁时,他告别了在村里打柴放牛的日子,跟着父亲第一次踩着这条山路,通往了山外的世界。
从山里到山外,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但山外的世界虽然广阔,却并不属于他。他只是一个山里来的娃,父亲带着他出来,是送他去一个早年从山里出来的同村。那位同村在青州沂水府的一家地主家做工,父亲托了同村的关系,把他送进这家地主家里干活。
虽然只有十岁,但身在山里的贫困家里却养不活他,因为家里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岁的孩子就得自己挣饭吃了,从此他在地主家里放牛放羊,然后下地干活。一干数年。
直到去年,改朝换代了。
山中村子也减租减息,家里的债清了。他也离开了干了多年活的地主家,去了更远的青岛。当年带他出去的那位同村。早几年去了青岛,在那边码头上扛活,比地主家挣的钱多。
****在青岛跟着同村干了一年多,也挣到了一点钱。不过这次他放下青岛忙碌的活计,赶回山里老家,并不是因为年关将至。
道路崎岖难行,多年未变,一人走在这路上。听着鸟鸣在山谷间回响,看着一处处熟悉的山路,魏亲心里充满亲切感。
以前一直希望走出大山,远离这里,从此不再回来,可现在,离开多时再回来,却总觉得很亲切。
一到冬天,路总是这么难走,雨雪把本就崎岖狭窄的路变成了一条泥浆小溪。好在他早知道这种情况。穿了一双皮靴子,要不泥早就没过鞋帮子了。
到了一处山弯的时候,****停下脚步。这里有一块大石头在路边,很是平整。过路人经过这里时,总喜欢在这里停下歇歇脚。
把包袱放在石头上,他坐下来,从荷包里掏出烟杆和一袋烟丝。在青岛码头扛了一年多活,****确实长了许多见识。青岛这两年是一天一个变化,拥有上百家造船行业,港口也因为海贸和海运而繁华一日胜过一日。
青岛做工的薪水也是不停的涨,相应的物价也涨了不少。
****在青岛干活勤快。攒了一笔钱,他平时也没别的爱好。空闲时喜欢在码头边上的大碗茶铺里喝一个小子一碗的大碗茶,然后听茶铺里的读报人读报纸。听天下新闻。
除了喝大碗茶和听报,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抽烟了。这也是在青岛跟着工友们学会的,平时码头扛活,很辛苦,工友们都会喜欢喝酒抽烟。不过****不喝酒,他喝酒容易醉,最重要的是喝酒费钱。
而抽烟比较便宜,不买卷好的纸烟,只买便宜点的烟丝用旱烟杆抽,其实花不了几个钱。
坐在大石头上,魏新装好一锅烟,美美的抽了起来。
今天回家,他特意穿了一身新衣服,很厚实的蓝布衣,里面还有一件羊毛纺的毛线背心。头发也是刚修剪过,脸也刮过,胡子也修过,整个人很精神。
今年已经是他第二次回家了,若是一般情况下,外出的村里人一般是很少回家的,一年回次很正常,甚至为了生计,两三年回一次也普通。
虽说改朝换代了,但沂蒙山里中的家,日子还是过的苦哈哈。哪怕朝廷减了大家的税,又让地主减了租,降了息,可山里实在是太贫瘠了。
山里的地本就产出少,况且山里地还少,连真正的地主都没几家。他们家里一亩自己的田地也没有,一直靠给人佃田。但山里田少,就算佃田也佃不到几亩。
在外面已经算是见识过大世面的****很清楚,如果按着过去的方式过日子,他们永远也就这样,一辈子苦哈哈。
一袋烟抽完,****把烟锅在石头上嗒嗒嗒的敲干净,然后收起,背起包袱继续上来。
冬季里的山里,几乎就是一个色调,灰蒙蒙的。
呆在这样的大山窝里,能有什么发展呢?一年靠佃种几亩地过日子,产出又低,打下一点谷子还得交租,自己剩下的根本不够一家人吃。
而山里又没什么其它的收入,满山除了石头就是树,可就算有树木,也没有路可供运出去。孩子生的多,男孩七八岁便送去给地主家人放牛养羊,女孩儿甚至*岁就送给别人做童养媳。
而等儿子大了,结婚娶亲又成了一桩大事难事,需要借遍所有的亲戚朋友,有时甚至只能靠换亲。儿媳娶回来了,家里也就欠下了一屁股债。
****每次走在这山间路上,都会想,这里永远不会有翻身的机会的。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可山里却毫无变化。
其实也开始有些变化,上次他回家里,发现村里少了许多人,多只剩下了一些老人妇女孩子留守村里。父亲告诉他,县里派人下来。组织村里的青壮男人外出赚钱。由县里组织带他们出去,其实也就是在沂水府内开山修路,筑城修堤。
但和过去的征劳役不同。这是自愿前往,且是有钱粮的。来回的路费食宿。县里包揽,到了地头做工,按天计酬,据说每月还有底薪,就算万一遇上下雨等不能动工的情况,如果开工少,起码也还有一个底薪,一月底薪至少一块银元。
而如果正常情况下。一月能拿到差不多三块银元,吃住还不用自己掏钱。这相当于每天都有一角银元。
虽然这比不上****在青岛码头干活,他在那边也是熟门熟路了,现在一月起码能赚四块银元,刨去吃喝住宿剩下的。
不过对于大多数村里人来说,有个这样出去赚钱的机会已经相当不错了。一月能赚三块,比他们以前一年赚的都多。
村子里的青壮都去了,许多半大小子和半老头都争着去。
不过这终究改变不了大山里的穷困。
山里没有好地,山多田少,没有自己的地。便只能永远给人佃田,甚至佃都佃不到。虽然如今多了个外出扛活的出路,但终究不如有自己的地。
可是拥有一块自己的地。这在过去只是个奢想。
山里田地本来就少,地还贵,哪买的起田地。
但现在,有了一个机会摆在他们的眼前,只要他们愿意,就能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田地。当他确认了这个消息后,立即连夜的赶回老家来。
一想到这里,他脚步步伐不禁又加快了许多。
一片村庄出现在前方的山坡上,村子并不算小。有百余户人家,可十几年来几乎没什么变化。灰暗的茅草屋顶,黄土墙。各家几乎都是如此,低矮的屋子杂七错八的挤在这山坡上,连栋像样的石墙屋都找不到一间。
看着越来越近的村子,他心里感叹,怎么就没有一块平地呢。
这时他又不由的想起了在青岛听到的消息,只要去了关外,若是去辽西省,一人可以分到二十亩地,若去燕北,一人能分三十亩,去漠南,一人能分五十亩,而如果去辽东,一人能分六十亩,却辽北省,一人能分一百亩。
一百亩地啊,据说都是好地,平阔的田地,全是黑土地。筷子插根下去都能发芽,除了冬天冷点,并没有其它的差处。
可一想起一人一百亩,他就不由的心在颤抖。他们还说了,你要真有本事,开垦超过一百亩,也一样归你耕种。而且前往移民,朝廷还会负责他们的迁移安置,甚至到了地头,前三年开垦是免税的。
免不免税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一人有一百亩地。
如果他们一家迁去辽北安家,他家现在有十一口人,岂不是能分到一千一百亩地?十一顷啊,他们整个村子里的地加起来,都没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