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念骨子里的叛逆被红笺几句话给带了出来,轻哼一声:“行了笄礼,父亲定要让我嫁人的!”
红笺耐心劝道:“你不情愿也没有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来这会儿你父亲已经把你的生辰八字交给媒人了,曾家虽不是什么达官贵族,在冀州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富商,又常年为朝廷督管驿站,以曾驿长的地位,定会为你精挑细选个好男子,你又担心什么?”
曾九念闻言并不动容:
“嫁了好男子又怎样?我常年同马儿们在一起,又能替父亲管理驿站,待到我落得一室做妇,会容我去马厩驯马玩耍吗?会让我抛头露面替父解忧吗?还不是要三汤五割侍候公婆?”
红笺放下梳篦,又打理一遍锦褥,道:
“女儿家终归是女儿家,伺候丈夫侍奉公婆是本分,难不成你还想如男子一般去为官为将?”
曾九念嘟起嘴,只在红笺面前露出任性孩童之态,宽衣解带上了床去,一边脱靴一边反驳道:“当今圣上不也是女儿身?女儿又如何?北魏花木兰替父从军,大破柔然为国效力,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红笺扑哧一声笑了:“你也就骑骑马罢了,要你上战场啊,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好了好了,快睡吧,明日还要去市上给你那好姐姐采买礼品呢!”
红笺哄着九念合上了罗帐,退出了房间。
曾九念躺在床上明眸闪闪,心里暗暗合计着,若是爹爹再催她行什么成人礼,她就去往南宫县干爹那里住上小半年,与义姐崔仙芝相伴,等过了上巳日再回来,这样想着,心里踏实多了,九念双眼轻阖,安然睡去。
夜里,冀州刺史府内灯火通明。
王媒婆手握几只红信封,提裙迈过大门口,守门的下人立刻将她引进了内室。
冀州刺史吉懋正坐在床前替卧病在床的爱妻喂药,见王媒婆求见,便放下汤匙把人请了进来。
王媒婆在床前施了礼,眉开眼笑道:“使君,夫人,你们要的名门佳丽的生辰八字我给带来了。这些红信封里的八字尽是名门嫡女,既笄可嫁。”
吉懋喜上眉梢,回身对病榻上的夫人说:“我这就给云战择一门婚事,给你冲冲喜。”
夫人咳嗽两声,脸上半是痛苦半是喜悦,点了点头:“知道是为了我的病,但也要云战他自己同意才好。”
说话间,门外传来脚步声,众人回头一看,正是吉懋的长子吉云战。
吉云战微微欠身施了一礼:“父亲叫我所为何事?”
那王媒婆乌黑的眼珠拼了命的在吉云战身上打转。
素日听说刺史府的小公子吉云战俊美异常,目似琉璃,肤如白玉,面若莲花,有女子之色却有男子之气,今日一见,虽没有传闻那般夸张,却也配得上“俊美”二字。
吉云战的父亲为朝廷五品官员,而他又刚刚中了状元,前途不可限量,不知有多少女子想与他缔结姻缘。
吉懋对儿子说:“王媒人已经把名门佳丽的八字都带来了,顺便带了女子们的小像,你挑一个可心的,为父好早日替你上门求亲,给你娘冲冲喜。”
吉云战望都没望那些信封,坐到了母亲的床前,声音不紧不慢,语气之中带着几分骄傲:
“叫她拿回去吧,冀州女子多粗犷,非我所爱,何况上巳前后我便要去洛阳,难不成要拖家带口?”
吉懋素来暴躁,抬手掴了儿子肩膀一巴掌,吉云战吃痛,扶着肩膀站起来,两条剑眉倒竖,白皙的怒颜煞是好看。
吉懋道:“他日你去了洛阳,妻子可以留在冀州,我和你娘替你照看,兴许你回来之时,儿子都已绕膝。”
吉云战觉得可笑,他又不是配种的马,把妻儿留在故乡,自己去奔仕途?
“父亲,婚姻大事岂非儿戏,不急。”
吉懋急了:“《吴越春秋》有云,女子十七未嫁,丈夫二十未娶,其父母有罪!”
吉云战见父亲又拿陈词滥调横眉立目,只好妥协:“好好,不要拿有罪逼我了,我娶便是。”
王媒婆闻听立刻将女子的小像送了过去,满脸堆笑。
吉云战在众多小像里挑来翻去,只见这些女子的容貌全都刻画在笔墨当中,一个赛一个美好,仿若名家笔下绝美的仕女图一般,不知是给了画匠多少打赏。
挑着挑着,偏偏有一幅小像与别人不同,方脸大鼻,贼眉鼠眼,脸上还点了一颗痣,令人看了作呕。吉云战簿唇勾起,轻笑了一声,拿着这幅奇丑的小像细细的看了看上面的名字——曾九念。
呵,这女子长得丑,就选她了。
爹娘不过想给他找个传宗接代的女子留在二老身边,如果选了个丑的,他日去洛阳为官,即使抛下她也不会觉得心疼不舍。
云战把小像递给媒人,狡黠一笑:“就她了,曾九念,给我找她的生辰八字。”
王媒婆赶紧接过小像,满脸堆笑,抽出了曾九念的生辰八字,一看,眉间忽然有几分犹豫,最后还是将八字递给吉懋和夫人。
吉懋接过一看:“驿长曾泓之女?”
王媒婆回:“是。”
夫人言:“倒不是什么达官显贵。”
吉懋捋了捋胡须说:“曾家是冀州首富,也说得过去。”
王媒婆用眼睛瞟了一眼白衣俊朗的云战,对吉懋说:“使君,夫人要冲喜,新娘子的生辰八字也很重要,这曾九念的八字我看过,并不大合适。”
吉懋皱眉,这媒人是花重金聘来的,定是向着他们说话,便问道:“此女八字如何?”
王媒婆说:“此女八字有驿马,并驿马逢冲。”
吉懋与夫人惊讶得面面相觑。
王媒婆是出了名的懂八字的,滔滔不绝的说:
“此女子,驿马逢冲,乃是一生奔波之命,驿马生旺,气韶凝峻,通变超时,或孤神吊客丧门之星,或离乡背井商贾之人,而女子天职相夫教子,奔波在外,总不能让人安心,且经营好动,容易红杏出墙...”
吉懋夫妻越听表情越是惊讶,而一旁站着的云战却不禁轻笑出声。
呵,长成那副样子,出哪门子墙?
吉云战伸出修长的手指撩撩额前垂下来的一缕青丝,在椅子上坐下,觉得有点意思,便端了一杯茶兀自小饮。
吉懋说:“那...王媒人,你给挑个与小儿八字相合的小娘子来。”
王媒婆在红纸间翻了翻,道:“这个不错,南宫县县丞崔敬之女,崔仙芝。”
1苍头:唐朝下人家奴用青布裹头,故称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