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一名礼部郎中出班道:“吾以为文教之事,涉一国文运,故务必郑重其事。文教之根本,在学校,学校之根本,在于生员。故吾以为,朝廷可下令让南北国子监增监生五十名,应天,顺天二府再增生员二十名,各府府学再增生员十名,县学再增生员五名,此举惠及天下士子,可成永例。”
这名礼部郎中的话说完,大家纷纷鼓掌,吃瓜群众表示说得好啊。
林延潮心知,这举对官员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提倡出去,无论是官员,还是读书人都是一片叫好,一致拥护,实在是大大有利于他的官声,而且此议一旦通过又成了他的政绩,唯独只是苦了老百姓。
潘晟问道:“列位,可有不同之见?”
一名御史出班道:“吾以为不可,天下生员士风日下,吾等不思如何革除积弊,反而扩招生员,此可乎?另譬如一县之地有十万顷,而生员之地三万,生员之地免役,故百姓以七万倾当十万。若生员激增,生员之地五万,则百姓以五万倾当十万之差矣。若生员之地九万,则百姓以一万当十万差矣,故生员地益多,则百姓益困苏也,吾泣禀诸位同僚,此议万万不可啊!”
这御史说完想到老百姓的艰苦,顿时潸然泪下,泪水直接滚落在朝服上。
林延潮听了也不由叹息,扩招生员,与后世大学扩招不同啊。
后世国家为了支持大学扩招,连毕业生包分配都取消了。但大明朝可能为了扩招生员,而取消生员免赋免役的待遇吗?
谁进行此变革,下场绝对比张居正还惨!
不少官员脸上都露出不快的神色。哪个官员没有子侄,同族,谁不想有功名在身。
扩充生员自然是惠及所有人了。这应是人缘多差的人,才反对此见。在场如林延潮这般对这御史表示理解和支持的官员,着实不多。
林延潮心想,这位御史是何人?这样的人值得自己结交。
“马御史,此言差矣!”礼部郎中哪里甘心意见被否定,立即反驳。
而林延潮听到马御史三个字,顿时由以手扶额,马御史……这不是上一次因经筵上自己的‘离经叛道’之言,而弹劾自己的御史吗?这……这自己的人品也实在太差了吧。
林延潮遂立即放弃事后与马御史结交的打算。
但见这位礼部郎中道:“读书人士风日下,难道就不招收生员了吗?如此朝廷索性连科试也不要了,此乃因噎废食之举。生员之地免役乃是天家供养,好让读书人沐得天恩,此次天下清丈田亩,各县得田亩又岂止万顷,拿出一些分润给新增生员,正得所用。”
接着两名官员争议不休。
这时潘晟先与张四维商议了几句,再问林延潮道:“林中允以为如何?”
林延潮仍是那一句道:“下官资历尚浅,能奉皇命前来列席听闻各位大人高见已是受益匪浅,至于评议实不敢妄言一句。”
潘晟,张四维一并道:“诶,林中允不要谦虚,你乃陛下的近臣,必是能揣摩到圣意一二的。说出来,也好让我们参详一下。”
这么浅显的套路,林延潮岂会上当,于是立即回了一句道:“下官虽侍奉御前有一段日子,但陛下圣心独运,岂是我凡夫俗子可以揣测丝毫呢?陛下随意之妙思,臣就算殚精竭虑也不能及万一!不是下官不肯说,实是无从说起。”
潘晟,张四维对视一言心想,难怪此子能得陛下信任,仅说这不要脸的马屁功夫,当朝大臣中最少也是可以跻身前十的!
见林延潮如何都是不说,潘晟,张四维只能感叹一句陛下圣明来结束对话。
潘晟出言道:“两位都言之有理,此议可列入备条,你们暂先退下。”
马御史与礼部郎中搁置争论退下。
下面一名礼部员外郎道:“吾以为文教之事,当以惠及万民为先。人人习颂圣贤,治世近矣。吾以为朝廷可命天下各州府,择治下富裕二至三县,每县增设两所义学,每所义学每年授五十名生童。”
“如此每府义学可多授二三百名,以天下一百五十余州府计,每年有三五万儒童可以受益,长此以往文教可兴。”
这礼部员外郎之言一出,不少官员纷纷点头,这个政策还是蛮对头的,甚至连马御史也是露出了称许之色。
林延潮却眉头一皱,这建议太想当然了,虽有点近似自己国民教育的初衷,但步子不是这么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