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人是广州知府,姓张,名什么宋哲忘记了。宋哲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说道:“张知府有话尽管说,本官洗耳恭听。”
看到宋哲这般笑容,一些官员心里面不由打了个寒颤,他们知道宋哲这是怒极反笑的表现。否则换了正常人,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还能够笑的出来?还笑得如此灿烂,让人如沐春风。
张知府这个时候也有些骑虎难下了,心里面暗暗后悔自己冲动。
宋哲脸上的笑容更加浓,只是说的话,却更叫人心寒:“说啊?怎么不说啊?张知府这样。可是让本官很是为难啊!要是被不知道的人知道今天这一幕,怕是会认为张知府戏耍本官呢。”
“不!不!下官没有戏耍制台大人的想法!”张知府额头上不禁露出细密的汗水,脸色苍白。
这个张知府却算是广东按察使王之春的人。平时没有少给王之春上供的。王之春刚想开口为张知府说话,旁边的岑春煊却拉住王之春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就让宋哲去趟这火坑好了,再说你想面对宋哲的滔天怒火吗?”
王之春嘴唇微微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把已经到喉咙的话说出来。
说到底,王之春还是对宋哲心存畏惧。
张知府此时也没有退路了,没有人出言帮他和稀泥,面对宋哲那看似如沐春风,却透着凌厉杀机的笑容,张知府一咬牙。决定说就说,大不了不就是得罪宋哲,总比丢了官帽子要强。“制台大人,你也知道吏员穷,一个月薪水才那么五钱银子,别说养家糊口了,就连自己一个人也养不活,但朝廷还得用人啊?总不能够让这天下乱下去啊!让吏员稍微拿一点好处,也是不为过的。”
顿了顿,张知府又说道:“当然下官也不是说这些吏员贪.污.受.贿是正确的。是好事。只是这些吏员大部分是世袭的,往往一辈子就是呆在这个县里面做事,爷爷是吏员。儿子也是吏员。官场上还有这么一句话:铁打的吏员流水的县令。不给点好处这些吏员,我们地方官还怎么治理地方啊?地方大乱,朝廷首先找的是地方官的问题,这情况下,由不得地方官不对吏员的一些事情只眼开只眼闭。”
宋哲却出人意料的点头说道:“说得不错,这话在情理之内。”
张知府虽然有些不明白宋哲为什么认可了自己的话,但貌似自己过关了?张知府脸上不由露出灿烂的笑容。
只是张知府那灿烂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展露,宋哲就已经突然话锋一转,让张知府的笑容仿佛被西伯利亚的寒风凝固住一般。僵在脸上。
“这话在情理之内,但却不在法理之内!朝廷治理天下讲究的是什么?法理!孟子也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如果允许吏员贪污,那还要朝廷制定法律来干什么?朝廷拨下来的俸禄是干什么用的?”
张知府急了,他忙不迭的说道:“下官,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或者你的意思是,本官没有读过八股文,没有考过科举,就是个笨蛋,所以不能够理解你刚才的意思吗?”宋哲的嘴巴仿佛机关枪一般,突突突的将张知府那紧张兮兮的心脏射成马蜂窝。
张知府这个时候真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宋哲话锋一转,说道:“好了,无论你什么意思也好,本官的意思是这吏治必须要改!前些年是广州作乱(第一次广州起义),今年是惠州作乱。为什么会这么多作乱的?真的是人人想造反吗?本官出身于草根,知道百姓只求每天能够有一顿温饱,就别无所求!而偏偏我们连这么一点都不能够满足百姓,凭什么要他们不作乱啊?”
“而为什么我们连这么一点小要求都不能够满足百姓?就是因为管理的吏员不行,贪.污.腐.败!就说这常平仓的事情,根据本官调查,广东省范围内,最少有二十万石常平仓粮食被官员和吏员从中贪污了!如果说到百姓的日常事情,这里面的肮脏事更加多,本官也不想一一说出来了。”
广东巡抚鹿传霖问道:“那么不知道制台大人准备怎么改革这吏治?”
“总算是有人问出一个有意义的问题了,不是一味的反对本官。”宋哲语带嘲讽的说道。
不少官员的头不由微微一低,心里面讪讪然的。
宋哲拿起放在自己右手边上的香茗,抿了一口清甜的香茗,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说道:“本官总结了三点,吏员之所以能够肆无忌惮贪.污.受.贿的原因。第一,俸禄!刚才本官说吏员一个月俸禄只有五钱银子,这其实并非是正确的。因为根据本官调查,一个县里面,不在编的吏员最少有五百人,如果是南海县(广州府治)这样的大县,吏员数量差不多有二千七百人左右。”
“真的有这么多吗?这也太夸张了。”有官员质疑了。
毕竟在编的只有一百人不到,但不在编的却有二千多人。也怪不得有一些官员对此表示怀疑。
宋哲冷笑着说道:“那是因为你们接触下面,所以不知道这事情而已。一个县的衙役一共才七十七人,而南海县却有差不多五十万人口,单靠七十七人管理。平均一个衙役要管差不多六千五百人,你觉得可能管得过来吗?”
刚才开口的官员,也知道这里的话太幼稚了,不由悻悻然的低下头。
宋哲接着说道:“如果变成二千七百人管理五十万人,那就是差不多是一个吏员管理一百八十五人。当然了,这是平均数字,毕竟吏员也是人,得休息的,正常来说一个吏员平时估计要管理大概两百人出头。这个数据,明显要合理很多。”
“这些不在编的吏员,也就是俗称的非经制吏当官,这些人基本上没有希望的了,甚至于很多非经制吏一辈子也当不上一个经制(在编)吏。这个情况下,他们除了捞钱外,还有什么上进的希望?”
也有官员反驳道:“制台大人这话虽然在理,但我等寒窗苦读十载,再加上科举上过关斩将,这才得以为陛下效力。但那些吏员,大部分连童生都算不上的人,很多连字都不认识一个,如何让人敢委托重任?”
得,一听这话宋哲就知道这家伙是个八股文书呆子,真的认为读好八股文就可以治理国家吗?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每个官员到地方,都少不得雇佣七八个,乃至于十多个师爷帮忙处理政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