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杀人,比躲在树林里杀人还保险,真叫人心惊胆战!我看见一枝笔、一瓶墨水和一张纸,总是吓得要命,还不如看见一把剑或者一支枪安心。
————法兰西著名歼佞、坑死拿破仑的帮凶之一,菲尔南.德.莫尔塞夫伯爵的好朋友卡德鲁斯先生,看到菲尔南伯爵先生用这些武器坑人时如是说。
丹格拉尔和菲尔南就是两个笨蛋,明明手里握有可以致敌人于死命的铁证,偏偏要用纸笔墨水这些俗物,给敌人留下一线喘息之机,哥我严重瞧不起他们!哥我坑人,不用纸,不用笔,更不用墨水,照样能把敌人坑得万劫不得翻身!
————大清著名歼佞、被无数清鼻涕恨之入骨的眼中钉肉中刺,卢一峰卢三好卢大县令,在康熙七年正月初二夜里如是说。
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是这样的,就在索额图领着卢胖子进宫递牌子请见之前的那一刻,为鳌拜突然倒戈站到吴三桂那一边而大惑不解的孝庄和小麻子祖孙忽然发现,鳌拜的临阵倒戈,很可能和一个神秘的、白白胖胖的云南年轻人有关,也就在这时候,索额图领着卢胖子秘密求见的消息也恰好送进了养心殿。听到这消息,孝庄和小麻子祖孙这才猛然想起,白白胖胖又满嘴地道云南口音,说的不是卢胖子是谁?
“快宣!”解迷的人主动送上门来,小麻子果断下旨,还按着索额图的要求补充道:“用老法子,让他们换上太监的衣服进养心殿,不要让鳌拜在宫里的眼线给发现了。”
小太监领旨而去,小麻子则一边命令张万强等太监收拾被自己掀翻的龙案,一边迫不及待的向孝庄说道:“祖母,如果今天早上和穆里玛见面的那个云南人真是卢一峰,那一切都好办了,鳌拜为什么要倒戈站在吴三桂那边的事,咱们也可以马上弄清楚了。”
“傻孩子,你真是太感情用事了。”孝庄似笑非笑,说道:“昨天卢一峰给你修了台阶,帮你过了难关,你就完全相信他了?你也不想想,他如果真是对你忠心耿耿,为什么今天早上他秘密与穆里玛见面的事,他事前不向你奏报?”
“孙儿也奇怪这事。”小麻子皱眉说道:“这个问题,一会等卢一峰进来了,想来也就能清楚了。”
“希望如此吧。”孝庄笑笑,又不动声色的说道:“孙儿,一会卢一峰进来之后,你都不要轻信,没有哀家点头,你千万不能得出任何决断,更不能轻易认同卢一峰的一切解释。”
“祖母,你还在怀疑卢一峰?”小麻子有些奇怪——自己的祖母、还有自己最信任的孔四贞她们,怎么都老是对这个卢胖子充满敌意?
“孙儿,你有没有遇见过一种人,不知道何时对你好,更不知何时会害你?”孝庄笑着反问一句,又表情严肃的说道:“祖母活到五十四了,无数次遇到过这样的人,也有无数次被他们逼到绝境,所以祖母养成了习惯,对任何人都不敢轻信,对任何人都要先抱三分疑虑。孙儿,祖母希望你也养成这样的习惯,将来,你肯定也会无数次遇到这样的人。”
“孙儿明白,祖母训导,孙儿铭记在心。”小麻子知道这是祖母用无数的血与泪换来的教训,老实答应,用心记住。
又过了两柱香时间,穿着太监服色的索额图和卢胖子终于在小麻子宫中心腹的掩护下,避开鳌拜眼线,鬼鬼祟祟的来到养心殿中。刚一进殿,索额图和卢胖子就向小麻子和孝庄跪下,磕头说道:“奴才索额图(微臣卢一峰)叩见万岁,叩见太皇太后老佛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皇太后老佛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平身。”小麻子随口说道。话说出口,索额图倒是老老实实的站起来了,卢胖子却还跪爬在那里,额头紧贴地面,一动不动,小麻子有些奇怪,重复道:“卢爱卿,朕已经赐你平身了,你没听到?”
“回皇上,微臣听到了。”卢胖子答应,战战兢兢的说道:“但微臣不敢领恩,因为微臣进宫,是向皇上领罪来了。”
“爱卿罪从何来?”小麻子眉毛一扬。
“回皇上,微臣罪在辜恩。”卢胖子声音有些颤抖,“皇上吩咐,让微臣秘密监视平西王世子吴应熊行踪,但凡他有异常举动,必须立即索额图索大人禀报,若他有不臣之举,更可直接入宫上奏!但微臣不仅没有提前发现平西王世子的异常举动,就连今天早上世子爷命令微臣将一封书信交给靖西将军穆里玛大人,微臣也因故未能及时向索额图大人禀报,更没来得及向皇上禀报,微臣办差不力,请皇上恕罪。”
“今天早上,吴应熊命令你把一封书信交给穆里玛?”小麻子腾的就站了起来。
“回皇上,确是如此。”卢胖子额头紧贴地面,解释道:“事情是这样,今天早上,平西王世子爷命令微臣陪同他到紫禁城议饷,让微臣在宫外等他散朝出来。微臣开始不疑有他,就依令而行了,但是到了进宫的时候,平西王世子爷忽然将一封书信交给微臣,命令微臣在一个时辰之后,交给同在宫外等候鳌中堂散朝的靖西将军穆里玛大人。”
“信上什么内容?”小麻子大为紧张,赶紧问道。
“回皇上,那封信是用火漆封好的,还盖有平西王府的印戳。”卢胖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当时,微臣第一反应就是想去找索额图大人,向他禀报此事,但是索额图大人已经进了宫,微臣又没有进宫腰牌,既没办法进宫向索大人禀报,更没办法进宫直接向皇上你禀报。同时时间太紧,微臣无奈,只得按世子爷的吩咐,一个时辰之后在一个小茶馆里把这封信交给了穆里玛将军,然后又按命令迎接了世子爷散朝回府。直到这会,微臣才又找到机会寻到索大人府上,请索大人领微臣进宫,向皇上禀报此事。”
“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信上是什么内容了?”小麻子大失所望。
“这个卢胖子好油滑。”孝庄心里盘算的却和小麻子完全不同,心中暗道:“如果这个卢胖子是在撒谎的话,那么这段谎言倒是编得天衣无缝,既洗清了自己身上的所有嫌疑,又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让皇上想发作治罪都找不到由头。”
“回皇上,微臣不是不知道信上是什么内容。”出乎孝庄预料的是,卢胖子忽然抬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是微臣抄信匆忙,没来得及用心记住信上内容,微臣无能,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请皇上恕罪。”
“你把信抄下来了?”小麻子大喜过望,忙问道:“你不是说那封信是用火漆密封的吗?你冒险打开火漆了?”
“回皇上,微臣怕世子爷和穆里玛将军察觉,没敢冒险拆开火漆。”卢胖子恭敬说道:“只是皇上洪福齐天,那封信的尾部是用新鲜骨胶粘合而成,又没有打有火漆,微臣的暖轿里又恰好有一个装满滚水的铜汤婆子,微臣灵机一动,就把信紧贴到汤婆子上,化开骨胶,揭开了信尾取出信件,在轿子里匆匆原样抄写了一遍,又重新粘上交给了穆里玛将军。微臣这次进宫,除了向皇上请罪之外,还有就是向皇上呈交信件抄本来了。”
“好,快呈上来。”小麻子大喜,连声命令。
“慢着。”孝庄旁边的苏麻喇姑忽然开口,阴阴说道:“卢大人,你是在轿子里抄的信?想不到你陪平西王世子进宫议饷,主要任务是接他回家,随身都要带着文房四宝,还真是准备周全啊。”
“对呀,那有人随身带着文房四宝的?”被苏麻喇姑老妖婆一提醒,小麻子也忽然醒过味来——这个卢胖子该不会是在坑朕吧?想到这里,小麻子立即拉下脸,哼道:“卢爱卿,难道你有随着带着笔墨纸砚的习惯?这封信,真是你在轿子里匆匆抄写而成的?”
“回皇上……。”卢胖子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起来,眼中泪花闪烁,哽咽说道:“微臣确实没有随身携带文房四宝的习惯,但微臣为什么能在没有笔墨纸砚的情况下匆匆抄写信件,皇上只要一睹信件便知。”
“那好,你拿出来。”小麻子哼道。
“微臣……,先请皇上饶恕微臣不恭之罪。”卢胖子肥脸上泪水滚滚而落,哽咽说道:“微臣无礼,要在皇上面解开衣衫,袒露上身……。”
“袒露身体?什么意思?”小麻子一楞,下意识的点头说道:“好,朕许你脱衣。”
“谢皇上。”卢胖子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脱去上身外衣,又脱去马甲和棉袄,露出里衣,再脱去里衣露出贴身内衣时,小麻子却惊得站了起来,也顿时明白了卢胖子是用什么代替的笔墨纸砚——雪白内衣上,斑斑血迹触目惊心!很明显,大清忠臣卢三好,是用自己的鲜血为墨,以内衣为纸,在贴身内衣上偷偷抄写下了那封至关重要的密信!
“微臣启禀皇上。”将沾满鲜血的内衣脱下后,卢胖子精赤着上身跪下,双手将血衣捧过头顶,肥脸上泪水滚滚而落,哽咽说道:“微臣无笔无纸,只能以衣代纸,以指代笔,以血代墨,一边咬破自己的胳膊,一边以指蘸血,抄写密信……。”
说着,卢胖子亮亮自己的左手肥胳膊,胳膊上牙印重重,还有不少牙印还在隐隐渗血,同时,卢胖子仿佛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委屈,强咬着牙关呜呜哭泣起来…………
见此情景,不仅小麻子、孝庄和索额图一起动容,苏麻喇姑也是有些脸红,向卢胖子福了一福,轻声说道:“卢大人,奴婢错怪你了,请大人恕罪。”
“卢爱卿,朕也错怪你了。”小麻子也是语带哽咽,命令道:“张万强,速派人去太医院取一些金疮药来,朕要亲自给卢爱卿敷药。”
“微臣不敢,这是微臣应该做的。”卢胖子泪如泉涌,感激涕零的连连磕头。
安慰了卢胖子一通,小麻子赶紧让张万强接过卢胖子的血衣,捧到自己面前在龙案上摊开,那边孝庄也赶紧在苏麻喇姑和李引证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走到小麻子身边共看血书,同时孝庄还在心里暗暗警告自己,“不能随便轻信,这个卢胖子如果真是帮着吴三桂来欺诈哀家和皇上,下的本钱越大,所图谋者,也势必更大!”末了,孝庄这才定下心来,细细去看那封卢胖子用指头蘸着自己鲜血书写而成的潦草血书,上面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