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牒乃皇家记载皇嗣名录的重要档案,不得太后皇帝皇后旨意,就算是代掌宫中事务的皇贵妃也不能随意调看。季良全双手接住皇帝扔来的金龙玉珮腰牌,把帕子交还李潮生,小跑着飞快离开。
众妃再度打量地上跪着的小武,目光掠过她头上如枯草一般的双丫髻和撑在地上瘦骨嶙峋的小手。这孩子面黄肌瘦、衣裳薄旧,显然没过什么好日子,看着挺可怜。
现今皇宫之中没有太后和皇后,除了皇帝,就是他的儿女们最为尊贵。即便当今陛下子女众多,偏颇难免,但也绝对不会有哪个孩子会这般落魄。这事儿……不简单。
多有人在心中暗想,如果她真是皇帝的女儿,那么会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做隐匿皇女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皇贵妃顿感无数目光如针一般刺在她身上。
“你们……可知宫中有赵选侍?”皇帝一一扫视众妃,目光虽平静,却沉重如山,压得众妃头都抬不起。
皇帝在位已经三十多年,妃嫔众多,他把哪个妃嫔忘记实在正常。但是这位赵选侍显然在宫中的存在感异常薄弱,包括皇贵妃在内的众妃都神色茫然。妃嫔们听出皇帝语气里的寒意,立时卟嗵嗵全部跪下趴伏于地。
李潮生又重重叩首道:“启禀陛下,赵选侍承恩以后独居珍卉园不远处的沁芳阁之中。那儿地方偏僻,人迹稀少。五年前,陛下亲征回京,赵选侍打听得陛下受伤,担忧过度以致早产。她诞下公主就撒手人寰……公主到现在都尚未赐名和封号,这几年真的吃了好些苦……”说着他又痛哭起来。
老太监的话听着似前言不搭后语,众妃却立时明白了。五年前皇帝亲征西疆蛮族,虽大获全胜却受了不轻的伤,将养了好久才痊愈。如果这孩子是那时出世的,被暂时遗忘实在可能。只是过去了五年这事儿还被瞒得铁紧,也说不过去,内中必有隐情。
皇帝有女儿却不知道,让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监艰辛养大。这种事如果传了出去岂不让大臣百姓们笑掉大牙?皇帝的眼神越来越冷,目光缓缓掠过殿中众妃,最后长久停留在皇贵妃身上,吓得她遍体生寒,比小武抖得还厉害。
当年皇帝出征还没回宫之时,因敦庄皇后感伤太子而病重,皇贵妃陈氏就接过了协理后、宫的大权。先皇后三年前薨逝,皇帝更是直接赐陈氏代掌凤印,位同副后,让她名正言顺地在宫中呼风唤雨。
可是就在皇贵妃执掌权柄的这几年,皇帝的一个女儿默默无闻地活在宫中不知哪个偏僻脏乱角落。一想到这种可能也许是真的,皇贵妃就觉得天塌地陷!
皇帝没有发话,众妃不敢起身,甚至连动都不敢动。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是不是金枝玉叶,只等季良全回来就知道。东配殿那边泰王妃的痛呼声似乎弱了下去,却还没有好消息禀报,众妃更加惶恐不安,真心害怕今天会受牵连。
良久之后,林贵妃忽然膝行上前恭敬禀道:“陛下,臣妾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您确实临幸过一位珍卉园的莳花宫女,被封为了选侍。至于她是否诞下公主……那年圣驾回銮,臣妾一直侍奉在御前,确实是记不清了……请陛下恕罪。”
林贵妃在皇帝还是亲王的时候就入了王府侍候,除了逝去的敦庄皇后,如今宫中数她资历最久。可惜当年林家势微,族人官位比不上陈氏,她才没能搏到皇贵妃的前程。要论起细心妥帖,林贵妃实在是众妃之中的翘楚。她既然这样说,那么宫中必定是有过一位赵选侍的。
不一时,从殿外传来脚步声,到殿门口忽然放轻了许多,似乎唯恐惊扰了谁。季良全跑得满头大汗,双手捧着一方银盘高举过头。盘里的东西除了金龙玉牌以外,就是紫色封皮的皇家玉牒名录。
众妃见季良全经过小武时背脊似乎在无意间弯了些许,心里都是咯噔一声响。她们再偷眼去瞧皇帝,却见陛下彻底阴沉了脸,那双威仪赫赫的眼睛里光芒灼人。
季良全在皇帝跟前跪倒在地,将记载着皇室成员名单的玉牒名录高举过头,恭声说:“启禀陛下,五年前赵选侍确实早产诞下一位公主。她眉心天生红痣,殷红若涂朱,圆润如正午之日。”
皇帝瞟了一眼地上的小武,淡声道:“文妃,你起来,绞块帕子去擦擦这娃娃的脸。”
到底是年轻貌美的宠妃,即便未曾生育也还是得皇帝欢心偏疼。徐文妃赶紧让人打热水绞了块帕子,她走到小武跟前,轻声道:“小姑娘,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