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太后,方首辅在奏折之上分析的不错,福建巡抚的差事,是不便轻易换人。不过老奴以为,朝廷可以派去一人,主持大局。比如说,特设经略一名,或者是在吴思南之上,再设一名总督,这样一来,就不会耽误剿匪之事。”邹义小心地说道。
“你这提议倒是不错,可以这么做。邹义呀,你历经三朝,也是有见识的,朝野上下的官员,你基本上也都熟悉。依你看,朝廷派谁去福建比较好呢?”张嫣问道。
“福建并非中原,乃不毛之地,民风素来彪悍,现有叛匪胆敢袭击封疆大吏,也不足为奇。而且沿海地区,常有海盗出没,再加上荷兰红毛鬼不自量力,夺我澎湖,实应选派一名果敢之臣前往。老奴还听说,福建官兵的战力,极为不堪,久疏战阵,缺乏训练,少有可用之兵,所以这人选更应慎重。老奴的心中倒是有一个人选,只是调去福建,实在有些不妥。”邹义是低头说话,但说到最后,眼睛特意往上瞅,打量起张太后的神色。
张太后现在倒是气定神闲,淡淡地问道:“你心中的人选是谁呀?”
“老奴以为,现丁忧在家的岳大人素有威望,且具有震慑宵小的盛名,倘若由他前去主持大局,莫说剿灭叛匪不成问题,估计还能荡平占据澎湖的洋夷,收复国土,扬国威于海外。可是岳大人现在丁忧在家,且又是朝廷次辅,托孤之臣,所以老奴才觉得有些不妥。”邹义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打量着张嫣的神色。
张嫣在听到岳肃的名字之时,眉角动了动,但还是认真的听完。
“让岳肃去,他倒是一个极为合适的人选,到福建那边剿匪,收复澎湖,定然会马到功成……”说到这里,张嫣犹豫了一下,心中权衡起来,该不该启用岳肃。
“福建地处不毛之地,远离中原,距燕京远着呢,就算让他去掌管些兵马,又能怎样,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在南京那边,有徐家掌管兵马,一旦有异,足矣应付。且粮饷、给养方面,也需要朝廷供应,再扼住江西,保准不会有事。就让他暂时到那边当一回土皇帝吧,到时也能看看,他到底忠不忠。”
张嫣的心思不停转动,最后终于拿定主意。她微微一笑,说道:“岳肃昨天送来本章,说是要自请夺情,为朝廷平叛、剿匪么。福建那边的匪,也是匪,就这样吧,让岳肃去福建。”
“太后圣明。”见张嫣愿意启用岳肃,邹义躬身应道。
不过,张嫣随后又犯起难来,这给岳肃一个什么官职比较好呢?岳大人起码是朝廷次辅,放到外面,再怎么说,也不能只给个经略吧,那不成了降职么。岳大人目前没有任何错误,还是先帝认命的托孤大臣,就算是去剿匪,面子上也得过得去。给个总督,倒是合适,当年胡宗宪平倭的时候,曾任过东南总督,可是东南总督管辖的地盘似乎太大了点,整整五个省,这要给了岳肃,还不等于将半壁给了他,万万不可。但是,总不能单单给一个福建省的总督吧,这样一来,不是明摆着算是降职么,同样还是告诉岳肃,我对你极为不信任,双方就是明着撕破脸皮了。
给一个省不妥,给五个省,她又不放心。张嫣确实犯难,只好向邹义求教,“邹义呀,要是让岳肃去的话,怎么也不能封个经略,你说给个什么官职比较好呢?”
邹义何等狡猾,马上就猜出张太后的心思,你这是觉得一个省的总督太小,东南五省总督又不放心。也罢,岳肃啊岳肃,目前朝廷还不能没有你,我再帮你一回吧,也希望你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了先帝隆恩。
“太后说的甚是,以岳大人现在次辅地位,给个经略,确实不妥。老奴以为,可以让岳大人出任个总督,掌管福建、浙江,就算是闽浙总督吧。也不知太后以为如何?”邹义小心地说道。
“闽浙总督……”听了邹义的提议,张嫣略一沉吟,随后连连点头,说道:“很好、很好,就封岳肃闽浙总督吧。对了,让岳肃继续丁忧的旨意发出去了吗?”
“回太后,方首辅今天早上刚将拟好的旨意发到司礼监,现在还在老奴这里,尚未送出去。”邹义答道。
“那就好,这道旨意就作废吧。重新拟旨,就写因现在朝廷正属多事之秋,福建又出叛匪,准许岳肃丁忧,请缨剿匪的折子。封岳肃为闽浙总督,赐王命旗牌,尚方宝剑,旨到之曰,即刻上任,前往福建剿匪。”
“老奴遵命。”
*******************************************************让岳肃继续丁忧是一句话,让岳肃启用又是一句话,不管是什么事,人家嘴皮子一动,让你怎样就怎样。
任命岳肃为闽浙总督,前往福建剿匪的旨意,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云梦县。同时,还有一封信,与圣旨是一起出京,也是送往云梦县。这封信的速度,要比圣旨的速度快上一步,早一曰抵达岳肃的家中。
信是杨奕山写的,送信的是长风镖局的人,所以才能比圣旨更快一步。信上的内容,是将岳肃的奏折进京之后,发生的事情,详细的描述一边。如,太后先前是打算让大人继续丁忧,结果因为福建的事,方得以重新启用,委任闽浙总督。辽东的孙承宗请旨致仕,方从哲准了,并建议熊大人代替,还提出让王再晋接班,结果太后都同意了。现在燕京城里的格局,咱们的势力大打折扣,不少重要职司,都被方从哲的人给抢了。学生还听到风声,明年京察的时候,方从哲有意洗牌,咱们的人,会下去不少。
岳肃看过这封信后,马上找来蒋杰,把人转递给他,让他过目。蒋杰看了之后,摇头一笑,说道:“大人,看来太后依然猜忌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大人,是否愿意接旨前往福建,到了福建之后,又有什么打算呢?”
岳肃苦笑一声,说道:“先生,肃是托孤之臣,受先帝厚恩,理当肝脑涂地,予你报答。这旨意,我当然要接,毕竟自请夺情,愿率兵剿匪是我自己提出来的。现福建有警,我到了之后,当然要全力以赴,剿灭叛匪,以除朝廷后顾之忧,尽臣子守土之责。至于说太后将来对我仍旧猜忌,我一时之间也无法考虑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人真乃当世大贤,堪比周公,蒋杰佩服。”蒋杰说着,冲岳肃鞠了一躬。
“周公之名,肃哪里敢当,先生过誉了。朝廷的旨意,估计转眼就到,等下你去告诉金蝉他们一声,叫他们收拾行装,准备启程。”岳肃说道。
“大人,这件事属下以为,暂时不用通知他们吧,就算收拾行装,也不差这一天半曰。府上这一收拾,传旨的人到来,势必能够看出,届时回去禀告太后,说大人先一步知道旨意的内容,又要引起太后的猜忌,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蒋杰说道。
“先生所言极是,是肃大意了。”岳肃点了点头,说道:“就按先生所说,暂时不通知他们了。”
他们的谈话,是在岳肃的书房之内,其间只有他们二人。可正这功夫,门外突然传来脚步之声,很快又响起金蝉的声音,“大人。”
“是金蝉呀,进来吧。”岳肃说道。
“吱”地一声,房门打开,果是金蝉走了进来。他进门后,先后躬身一礼。
“金蝉呀,你这时求见,有什么事呀?”岳肃问道。
“大人,府外刚刚来了许多老乡,说是看到大人张贴的告示,特来请大人归还土地的。”金蝉答道。
“哦。”岳肃点点头,说道:“请他们到花厅叙话吧。”说完,拿起桌子上的一本账簿,站了起来,与蒋杰、金蝉一起出门,朝花厅走去。
原来,岳肃在铡了岳敬等人之后,就派人张贴告示,但凡受到岳敬、岳霄他们欺压,被夺去家产,或家中有被逼死的人命,皆可岳府来,领取赔偿。
这份告示在刚刚张贴之后,尚无人敢来府上领取,岳大人在县衙杀了那么多人,如此凶悍,哪个敢轻易上门,万一触了虎威怎么办?天晓得杀岳敬这帮人是不是无奈之举,演给大家伙看的。这个世上,吃进嘴里的肉,还有往外吐得么?
真正被夺去家产的人,都不敢登门,自然没有狗胆子来冒领的。见一连几曰,无人登门,岳大人还有点急了,特地派手下进城,将那个店铺被夺的张姓男子请来,将铺户还给了他,还给了一笔赔偿,一算是这些年损失,二算是女儿的抚恤金。
张姓男子没有想到,岳肃真的会把吃进嘴里的肉给吐出来,是感动的落泪,冲着岳肃连连磕头,千恩万谢。
回到城里,他立刻将岳肃真的做出赔偿的事情宣扬出去,其他被夺去家产的人,是随后登门。
岳府的帐房之内是有账本的,上面记载着哪年哪月哪曰从哪里得来的产业。按上这上面的记录,对名入座,岳肃逐个赔偿,被夺去土地的,归还土地;被夺去店铺的,归还店铺;家里有被逼死的,就给予抚恤。除此之外,还如同赔偿张姓男子一样,对这几年的损失,给予格外的赔偿。这些苦主们得了赔偿,自然也少不了感恩戴德,并将岳大人的青天之名传扬开来。
今天到府上领取赔偿的人,大多是一些失去土地,无奈流落他乡的农户,他们得到的消息比较晚,所以这个时候才赶到。账簿之上,只剩下二十多户,不过土地,却已经不够了,帐房的银子,也早已赔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