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本也以为如此,可是……”李东阳神色依然凝重,他原本的想法跟张升差不多,因此外朝意欲逼宫的时候,他一直都是闭门不出,以表示自己置身事外的立场,为的就是两面下注,免得被敌人一网打尽。
这不是他的别出心裁,而是士大夫们几千年流传下来的智慧。无论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局势,多留几条路才是王道,就如同三国时代的诸葛家一样,尽管他们最终失败了,但是三面下注还是给整个诸葛世家留下了很多种可能,也成为了后人们的典范。
本朝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开国时的刘伯温本来是想效忠大元的,只不过处处碰壁,最终无奈之下从了太祖皇帝,反而成就了一段传奇。他的事迹告诉了后人,人在朝堂,立场是因时而动的,不能灵活应变的话,迟早会碰得头破血流的。
“那谢宏似乎并没有拉拢一派的意思,而是纯粹的挑拨离间。”李东阳收起思绪,叹息道:“皇上先是挑起了江南人的不满,相形之下,也加深了他们对我等留任的官员的憎恶,然后又严厉的封锁了京城中的言论,却又留下了让我等士人相互攻讦的空隙……”
“也许是他还没来得及吧?”张升不解,迟疑着说道:“总要看清众人的立场之后,他才会有所选择,若只是分化瓦解,却不拉拢,那他不是白费功夫吗?”
“常春藤书院!”李东阳断然道:“他一定是指望着这间书院将来能输送人才出来,然后让这些人诸部取代我等儒家子弟。”
“不可能吧?”张升大吃一惊,连连摇头:“没有名师大儒,就凭几个落第秀才教出来的弟子,他就想以之取代我等朝臣?实在是太荒谬了!”
常春藤书院是谢宏整个系统当中,保密姓最差的一个地方,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保密姓,尤其是小学那个部分。
张升也打探过,知道那里不过是教人识字,再有就是教点算学基础,培养账房先生还差不多,若说是培养朝中大臣,那简直就是缘木求鱼了,大臣是那么容易就能培养出来的吗?
“柏崖兄,且听我说。”李东阳也知道自己的想法让人很难以置信,便是他自己,在刚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也是自己吓了自己一跳的。可自从他有了这个念头,却是一直挥之不去,到了如今,他已经相当确信了。
“当曰变乱前后,与老夫一样闭门不出者不少,可老夫也罢,旁人也罢,从未听说谢宏上门,更没有皇上召见的消息,他如果真的是要纵横联合,怎么可能一点行动都没有?”
说着,李东阳苦笑一声道:“别说是我等置身事外的,就算是那焦芳……嘿嘿,老夫早就听说他跟刘瑾那阉竖有些瓜葛,到如今也已经见了端详,他不单是投靠了刘瑾,甚至还有通风报信的嫌疑呢。”
“什么?”张升豁然而起,惊怒交集。
逼宫失败的原因很多,被谢宏抢了先手应该是主因之一,若非是被他抢了先,那外朝也不会处处都是被动挨打,以惨败收场了。谁也不知道谢宏到底怎么提前布置的,可若说是有人通风报信,那这人岂不就是罪魁祸首?
“柏崖兄稍安勿躁,当曰之事缘由颇多,单说那地道,就非是旬月之功,谢宏是处心积虑已久,倒也与焦侍郎关系不大。”李东阳摆摆手,继续说道:“老夫的意思是说,便是那焦芳,皇上和谢宏到现在似乎都未曾召见,由此可见,他对在朝中连横并不热心。”
“可那书院……”李东阳言之成理,可张升还是很犹疑,“即便那谢宏真是如此作想,可就凭那书院?他们能在其中学得治国安邦之道?”
“此节老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李东阳见难以说服张升,只好摇头叹道:“也或许是老夫想多了,又或者是他另有手段。”
“李阁老,你指的是……”
“被罢黜的也好,被羁押的也好,都是品级比较高的官员,除了那个御史苏逝以外,五品以下的官员一个都没有……”李东阳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嘿然道:“大概那谢宏是打算用低级官员取代朝中重臣罢,嘿,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先对朝中重臣下手,作为震慑;然后重点打击江南士人,挑拨离间;最后提拔低级官员,从不得志的人当中收取心腹,就如同当曰那唐……”这一次的说法,倒是在张升的理解范畴之内了。
唐伯虎当曰投靠谢宏,看起来就是这种模式,一个有才华而不得志,一个有权势而没人才,相逢之后便一拍即合,这种桥段无论是在史书上还是疑问评话当中,都是见得多了。
张升马上就想到了此节,若不是顾忌李东阳和唐伯虎之间的渊源,他甚至差点脱口叫出唐寅二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