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严嵩在京中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其实也不是那么绝对的,官场上可以攀附的关系很多,只要有心,总是能找到些渊源的。
左都御史张敷华跟严嵩就有同乡之谊,两人都是江西人。
因此,严嵩走投无路之下,也不止一次上门求见,试图攀攀关系,从乡党那里得到些援助。虽然每一次都被拒之门外,可他一直没放弃这一丝希望,即便在言潮大起的时候,他也没中断上门拜见的举动。
张敷华是肯定不会见他的,严嵩在士林中已经成了仅次于唐伯虎的可厌人物,谁沾上谁倒霉,张大人自不会自找不自在。
可有同乡的名分摆在这里,张大人也不好把事情做的太绝,因此对于严嵩登门的举动,张家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接见外人的时候也不是很避讳他,毕竟张大人要撇清关系,拒同乡于门外的事也是要做给旁人看的。
翰林院的庶吉士与其说是在读书做学问,还不如说是在为当官做准备,实际上庶吉士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熟悉政事,所以有一个观政名头。若是有心的话,自会背背朝中的英雄谱,以便加深对朝中局势的理解。
能成为名扬后世的权相,严嵩当然是个有心人,虽然他现在还年轻,但是他缺乏的只有阅历,而不是心姓。
于是,他在张府侯立的时候,貌似诚心求见,实际他却用了相当多的精力去分辨来拜见张敷华的人,并且结合朝中局势的变化,加以分析。
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言潮开始前,来拜会张敷华的官员都是江南士子;而最初引领言潮的也都是江南出身的御史!因而他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这场言潮是江南士子发动的!
有了这样的推测,他又悄悄的跟踪了几次这些江南官员,结果发现这些人在拜会过张敷华之后,多半会再去另一个地方,那就是谢府——称病不出的大学士谢迁府上!
这个意想不到的结果,除了让严嵩对朝局的波诡云谲倍生感叹,也让他从中窥见了机会,那就是投靠谢宏的投名状!
因此,才有了他今天的这番举动。
“哦?”谢宏面色如水,并不为严嵩有些故弄玄虚的问题所动。
反倒是严嵩有些紧张,因为谢宏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了一些,他顿觉头皮有些发紧,他也不是没见识过谢宏的气度,那场经筵留给他的印象是极为深刻的。那时谢宏无论是答题还是出题,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从容模样,配合他不俗的外表,倍显气度不凡。
但严嵩还是没想到,面对这桩涉及到了生死荣辱大事,谢宏依然能如此淡定,实在让他叹服不已,他也是完全想不通,谢宏一个少年,到底是如何历练出来的这等心姓。
惊叹过后,他投靠的念头更是坚定了几分,若是谢宏是个遇事便慌张的主儿,那这场大劫难他到底能不能过得去,还是个问题呢,自己的前途就更是没有保障了。
严嵩一躬身,恭恭敬敬的把他看到的,以及总结出来的结论解释了一遍:“大人明鉴,以下官管窥之见,此番乃是……”
“谢迁,江南士人?”谢宏面色也是凝重起来。不得不说,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跟谢迁有仇不假,但是他跟江南士人好像没啥特殊的仇恨,开海禁的提议他还没提呢,这么大的仇恨是从哪儿来的?
“谢迁在江南有这么高的号召力?”谢宏微微沉吟道,像是发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大人,以属下之见,倒未必是江南士人响应谢迁的号召,而是谢迁借着江南士人的助力,顺水推舟,向大人发难以报前仇。”严嵩并没有抬头,却象是看清了谢宏的神情一样,口中的称呼也是更进了一步,从开始的谢大人和下官,不知不觉的变成了大人和属下。
“顺水推舟?”谢宏剑眉一挑,似笑非笑的又是问道:“那严学士你倒是说说,江南士人此番大动干戈,所为何来?”
“大人,有言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江南人为的就是这个利字。”对于严嵩的称呼,虽然谢宏没有应承下来,但也没表示反对,这一问更是有考校的味道在里面,因此严嵩心下也是一喜,连忙抖擞精神,朗声应对。
“利从何来?”谢宏再问。
“就是大人这军器司!”严嵩显然是做足了功课,应答如流,侃侃而谈道:“大人明鉴,江南之地素来繁华,风气与大明其他地方颇有不同,对于商人和匠人实际上是颇为看重的……”
严嵩说的这些,谢宏也颇有些了解,穿越后,不时有人对他说起江南的繁华,最深刻的当属宣府的那些匠人,他们每次和人说起谢宏的好处时,多半都是拿军器司的待遇,和传说中的江南相比的。
对江南的了解,谢宏还有来自后世的资讯,他深知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在大航海时代的鼎盛时期,欧洲人将自己从美洲和非洲掠夺来的黄金和白银,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华夏,换取的是丝绸和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