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械斗,不是打仗。
所以,双方都很有默契,多数人都是把腰间的绣春刀连刀带鞘的拿在手里,这东西分量不轻,抡起来砸人也是威力十足;还有些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棍棒,长度上倒是占了点优势。
按京城锦衣卫的理解,械斗么,无非就是一场混战,谁人多,谁就占优势。可一上手,他们就发觉不对了,里面冲出来的人不多,却个个都很彪悍,尤其是当先一个刀疤脸,更是骁勇非常,刀鞘挥舞出,已经砸翻了三四个人。
光是这样倒没什么,缇骑这边人多,更有援兵在侧,就算对方再强悍,迟早也会没了力气,到时候也就抢回上风了。
可这些猛人却完全不是单打独斗,把门口离得近的都打翻,清出一片空间后,边军们竟是结成了阵势,互相呼应着,直扑过来,哪人多往哪儿打,经过之处,竟是所向披靡。
缇骑们哪经历过这个?别说在这街道上结阵了,就算是拉到校场上去,他们也未必能排的齐整,仪仗队列那是大汉将军们的活儿,跟缇骑有什么相干?
个体战力不及,又是乌合之众,胜负完全就没有悬念,没多一会儿,缇骑已经倒下了一大片,而边军这边却是只有几个轻伤的。
更让缇骑们心悸的是,这些边军像是看见杀父仇人一般,嗷嗷叫着厮杀,就算受了伤也是毫不退缩,他们完全被这股彪悍之气震慑住了。
这就是边军么?原本的一丝轻视全是不翼而飞。石文义身居高位,牟军是指挥使的亲信,也都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可这两个人此时也都是呆若木鸡的模样,完全被震住了。
原本也知道边军精锐,可他们从心底里还是看不起边军的,那些饭都吃不饱的粗鄙能有多厉害?只不过是一群饿鬼而已,为了抢几个首级讨赏,这才凶猛一点罢了。
可缇骑是什么?是天子亲军,虽然现在境况大不如前,可至少是拿足饷的,装备也不错,又多是功勋之后和良家子,怎么想也是缇骑更强一点,更别说这边还是人多势众了。
现在的结果让他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差距太大了,简直就是摧枯拉朽哇!他们愣了一会儿神,已经有缇骑开始溃逃了。
这是一群凶神啊!手底下硬,又相互照应,士气更高,最可怕的是,人家还奉了圣旨!
缇骑们看见圣旨本就心虚,只是看见石文义带头,又许了重赏,这才奋勇向前。可这点锐气一个照面就被打掉了,心下更虚,都是心道:咱们缇骑是干技术活儿的,这打打杀杀的活计还是找别人来吧。
这么想着,不一会儿,小规模的溃退,变成了大规模的溃逃,眼见着长安街上狼奔豚突,满街都是乱逃的缇骑。尽管对方已经没了集结的可能,不会继续构成威胁,边军却是不依不饶的追在后面,逐个放倒。
在远处观望的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马这时也都是噤若寒蝉。他们原本倒是跃跃欲试的,因为上头有吩咐,说等缇骑拿下了谢宏,他们把人带回去就是大功一件;若是双方僵持,那他们就上前增援。
可眼前的情况分明就是缇骑一触而溃,这要怎么办?增援?别说傻话了,先不说有没有人敢上,可看这架势,就算上了,也不过给人添一盘小菜罢了。
这样的精锐,别说咱们这些维持治安的,就算是京营的兵马也是远远不如啊!除非是调动御马监,否则,谁又是对手?
几个带头的互相看看,都想清楚了,事情摆明是不可为的了。谢宏那里有圣旨,打手也是强力,更可怕的是,这人显然是个不管不顾的愣头青,居然敢在京城内械斗,而且打发了姓子,还不依不饶的,谁敢去惹这么个人?
让大人们头疼罢,咱们这些小人物还是不要自找不痛快了。于是,这两路人马悄悄的来,也是悄悄的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都可以媲美江彬手下的斥候了。
助拳的都跑了,何况围观的,君子不立危檐之下,谁还顾得上看热闹啊,谁又敢看这个热闹?
这个时辰正是朝议之时,品级高的都在中和殿,衙门里的都是些小鱼小虾。可既然是京官,那自然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就算不是进士,至少也是个举人,至不济也有个监生的出身,反正比谢宏学历低的,那是一个都没有的。
在礼部做事,多少得读读《礼记》;在户部办事的,家里多少得有些身家;至于兵部、工部这两个油水多的衙门,没个后台又哪里进得去?有了身家或者后台,还怕没有功名么?有了功名,当然就是君子了,当然要遵从圣人的教导。
这些人刚刚还连喊带骂的跟锦衣卫遥遥呼应,这会儿却都没了踪影,别说墙头房顶,就连院子里都没个人影,倒是有那心思细腻的,不但记得关了大门,并且还上了门闩。
这个姓谢的明显是个疯子,居然在京城就这么动了手,仗着皇上的宠幸,竟是连王法都不顾了,真是歼佞啊!众君子在肚里大骂,却没一个人敢于上前斥责,甚至敢于露头的都没有。
外面打的火热,那些兵痞也是无法无天的,万一被看见了,连自己一起打怎么办?有道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说的就是现在的情形了。
被皇上打了有清名,斥责歼佞也能让朝中大佬赏识,可是现在出去,只怕还没挪到歼佞面前,就会挨揍了。没看见么,都已经打赢了,那帮兵痞还是不依不饶的,听听外面叫的那叫一个惨!
于是,长安东街上沸反盈天,一帮衣号整齐,衣甲鲜明的人哭号而逃,另一帮衣号驳杂,穿着普通人呼啸追击。有那路过的不小心瞥见,都被这个景象吓得魂不附体,这是有人造反?不然怎么会是流氓追打锦衣卫?
就算锦衣卫混的再惨,终究也是天子亲军,地位比京营各部都是要高一头的,跟衙役更是不用比。可现在这些缇骑被打的这么惨,连哭带嚎的告饶,可对方还偏偏不留手,真是太诡异了。
“谢兄弟,差不多就算了吧。”钱宁一头冷汗,他原本也知道边军精悍,尤其是江彬手下这帮人,可总还是有些不托底,没想到竟是这么个一面倒的场面。想起当曰差点跟江彬冲突起来,他不由后怕不已,当曰要是真动了手,恐怕小命还真就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