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晋的军队,在张迈大军的监视下狼狈地退出了云州。
看到了张迈大纛下的陌刀战斧阵,无论是石重贵还是符彦卿,都没有和天策唐军野战的打算。若据有云州,他们或许还有守城而战的勇气,既然云州拿不到手,怀仁县这种小城也不敢待了。
石重贵在当天南撤之后,连怀仁都不进去,直接撤往应州,符彦卿也不敢停留,东走撤往幽州。”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张迈等到石晋军马全部撤离战场,这才引兵靠近,云州城中走出一队父老来,呼喊着恳求张迈入城,几个父老跪在了地上,垂泪哭叫道:“元帅啊,元帅啊!你可别再把云州交给石敬瑭了。那个沙陀子,根本不会管我们死活的!”
汗血王座上前,张迈扶鞍下马,扶起了众父老,说道:“诸位放心,我之前是抱着兄弟睨于墙、外御其侮的想法,希望石敬瑭能够放下成见,先一致对外,但他实在令我太失望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对他抱有妄想!华夏的国土,他石敬瑭弃如敝履的,我张迈会设法收回来!华夏的百姓,他石敬瑭视若无物的,我张迈会保护起来!我保证从今天起,不会再有一个胡虏踏入云州,更不容它落入无德者的手中!”
说着扶着最老的父老,踏步进城,满城登时响起了百姓的欢呼声。
曹元忠上前请罪道:“元帅,元忠无能!不能保有幽州,让燕地数十万百姓被契丹掳走,又有不知多少百姓死于契丹屠刀之下,元忠死罪!”
张迈哼了一声道:“这不是你的错!若石敬瑭和他麾下的将领哪怕有半分良心,这件事情就不会发生!折德扆!”
“在!”折德扆出列应道。
张迈道:“我给你三千兵马,让白承福为你后援。你马上南下,收取雁门关以北所有州城!事成之后,便回云州听命。”
赵普有些吃惊,他的身份虽然不高,却还是开口道:“元帅,石重贵坐拥数万大军。只用三千兵马再加上吐谷浑部,兵力恐怕有所不足。”
张迈轻轻一笑,并不作答,赵普不敢再说,折德扆已经应命而去。
张迈又道:“黑虎!”
刘黑虎应明出列。
张迈道:“你即刻率领陌刀战斧阵,以晋北各路义军为向导,向东收复代地全境!”
刘黑虎更无二话,领命而去。
张迈这才对曹元忠道:“云州的百姓受了半日惊吓了,元忠。你这就出榜安民,告诉全城百姓,从今天开始,大家好好过日子吧。”
云州城发生的一切,全部落在了高怀德眼中。
石晋大军两路逼城的时候,高怀德就混迹于晋军之中,他亲眼看到石重贵后路无恙,东援已到。却连跟张迈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心中无比失望。再看到晋军进城却受到云州百姓的排挤唾弃。心中更是怅惘。
晋军,竟然是这般不得人心!
那一刻高怀德心中竟有一股隐隐的期待,向张迈大军就此掩杀过来,这个少年将帅甚至zhidao若真是那一刻到来自己不会恐慌不会害怕,反而会感到痛快!
不过张迈没有动手,只是一直冷冷监视。
石重贵和符彦卿撤退之后不久。张迈就派兵马追来,石重贵对安重荣道:“张迈果然有诡计!”他不止不敢在小小的怀仁县城留守,甚至不敢据守应、寰、朔诸州,直接退入了雁门关,因此折德扆与白承福不费吹灰之力便尽取云应寰朔四州之地。兵锋直抵雁门关下。
那边刘黑虎向东逼近,符彦卿也不敢抵敌,一路东撤唯恐不快,甚至连辎重也丢掉了不少,将符彦卿逐出晋北,安排各路义军镇守诸县,然后便引兵回到了云州。
这一次事件中晋军不但丢了脸面,更丢了士气!石重贵南撤的路上不断有士兵逃跑,逃回雁门关时一清点兵马,人马竟然只剩下七成!那些籍贯在云朔寰应诸州的士兵更是逃得一个不剩!
连高怀德也失踪了!
石重贵的兵马过了应州之后,高怀德便混杂在一群逃兵之中离开了大营。
这时晋军人心不振,士气低落,军容涣散,高怀德的离开竟也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他跟着逃跑的那一伙逃兵是应州人,逃离军队后就散了各自回老家,高怀德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在路上采集草料喂透骨龙,摸着它掉膘的地方,双眼泪水不停地掉,对透骨龙道:“龙儿,龙儿,他们都有家,有去处,我该怎么办呢?”
他也有老家,就在常山,离这里倒也不远。但后来因父亲的关系搬到了洛阳。洛阳的家中,还有母亲,还有祖母,还有个弟弟,可是现在他却不敢回去。过去一年,关中地区变节投向天策的将领着实不少,为此石敬瑭早有防范,高家在洛阳早被监视了起来,高怀德如果回去那是自投罗网,现在高行周兵败被困,谁zhidao石敬瑭会怎么处置高家!也是因为这个,临出发前,高夫人和高老夫人似乎就都有了预感,才会有让高怀德“事若不谐、自逃性命”的嘱咐。
现在,似乎就到了自己逃入荒山野岭的时候了,可父亲被困,生死未卜,自己真的能狠下心来不管他们吗?
高怀德和黄骠马相对孤落,一路浪荡,不知不觉竟向北而行。一路上遇上好几拨游骑兵,原来天策唐军来势咄咄逼人,尽是攻势,各州县只留下防盗人马,并不驻留大军,精锐尽在云州,只是派出十八路骑兵游走诸州诸县,十八路兵马以五十人为一大队,十人为一小队,游县巡山,遇盗缉盗,遇贼杀贼。遇到逃难的百姓则劝他们回家。此时胡人不敢妄动,东南两面晋军自保尚且不暇,别说胆敢西窥,境内盗贼既灭,晋北很快便安定下来。
一火游骑兵见高怀德一人一马,以为就是个逃兵。便劝他回家。
“家?我没有家。”他说话带着常山口音,这更坚定了游骑兵的想法。
“没家也回去!就算家破了,也回老家去。元帅既到云州,云州以后就是铁打的,不会再被侵袭了。元帅又刚刚颁下仁政,晋北州县,三年之内田税全面,五年之内田税减半,你不是还有一匹马吗?把马卖了。回家后把荒芜的田亩整治起来。只要挨过今年,明年秦西那边就会有好种子运过来,还会有农艺高超的农匠来教你们种田,教你们养牧。看你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只要肯落力气,趁着这几年免税,三五年间就能把家当赚出来,然后再讨一房媳妇。家不就重建起来了?到时候祖先在九泉下也会含笑的。”
高怀德听得呆了,免税?减税?明年还来种子来?还有农匠教田牧?虽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却让高怀德看见了另外一片天地。
祖母和母亲还有爹爹,都曾让他“逃到荒山野岭隐姓埋名”这是他们能想到的让高怀德活下去的退路,但现在似乎不用了,张龙骧竟然给了这样的政策,只要按照游骑兵的说法,找个地方落脚。三五年时间真的就能把也个新的家园建立起来。
“这就是仁君么?这就是仁政么?”
所谓仁君,所谓仁政,高怀德常听父亲请来教他读书的先生说过,却是从来都没见到过,问过父亲。问过爷爷,他们也都没见过。不想现在,似乎让自己碰上了。
他醒了醒精神,继续赶路,兵马退出、盗贼消弭之后,晋北迅速恢复了安定。
曹元忠在云州已经呆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各种准备都颇为充分,前面大军夺城,后面他就委派了二十几个文臣奔赴各处,署理州县事务。所以当高怀德再进入一座县城时,这里的秩序已经粗粗走上了秩序。看到市井上渐渐恢复生机,高怀德感到游骑兵对自己的劝说并非谎言!
“这就是仁政么?这就是仁政么!”
他忽然感到有些不忿,不zhidao自己一家子为什么要呆在杜重威那样的人旗下,不zhidao自己一家子为什么要替石敬瑭卖命。
“值得吗!”
仿佛得到了力量一般,高怀德在城里新开张的客店住了一宿,第二日纵身上马,便朝云州而来。
云州的城门从张迈进来之后,白天就没关过!不但晋北各州县,就连敕勒川方向也有商旅开来。
不过现在战争还没结束,云州城便有武器管制,高怀德要进城就得在城门登记姓名,领取了一块竹排,交出了自己的武器,门役告诉他离开时会将武器还他。
张迈麾下的兵将是有饷银的,虽然三分之二的士兵都必须在军营待命,但三分之一轮到休整的士兵却可以出入市井,光是这些人光顾,就足以将云州城的市井盘活了起来。高怀德到来的时候,云州的市场虽然还谈不上繁荣,却已经颇为热闹。
高怀德问路找到了曹元忠在云州的临时府邸,求见曹延恭,不料曹延恭却不在,曹家的门风可不是很好,门子颇为势利眼,看高怀德满身尘土,一个逃兵模样,眼神言语就有些不客气。
高怀德是洛阳豪少,自尊心强烈,看到了那眼光便不愿自屈,心道:“我高怀德若要隐姓埋名便罢,若真要显达,未必就得靠你们曹家!”
离了曹府,回到市集之中,忽然前面人头耸动,一问,才zhidao张迈出巡。
原来张迈微服巡视市井在疏勒、凉州和秦西时候他是经常这么干的,那边的百姓习惯之后便不觉得怎么样,云州这边的百姓却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别说皇帝,就是那些大官大将,平时也都是深居府邸深衙之中,有谁会跑到市井中来与百姓零接触?所以张迈一被人认出来了,登时引起轰动。
高怀德心中也感好奇,也就挤了过去,一边挤一边听人议论:
“真的是元帅吗?”
“是真的,是真的,还是在市集上买东西的天策将士认出来的。”
“可张元帅怎么会来西市?他是皇帝啊!”
“不zhidao。不过我听说他在西边的时候也常常出来,有时候还下田帮人种田,甚至上山帮人砍柴呢。”
“这个皇帝,可真是千古一奇啊。”
人越聚越多,高怀德牵着马挤不过去,干脆把马放开透骨龙与他的关系有如通灵。不怕丢失。如此挤过去,果然远远望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站在一大群百姓中间,靠近一点的百姓都噗噗跪下了,离得远一些的百姓也要跪下的样子,高怀德身边有人救指着那男子说:“那就是张元帅!那就是张元帅!”
高怀德心道:“原来他就是张龙骧!”
却见一个粗鲁的男子对张迈道:“元帅,对不起,对不起,我不zhidao会这样!”
原来这人是个轮休的将士,在市集上认出了张迈叫出口来。不小心就造成了这场混乱。
张迈笑道:“不要紧。本来想出来瞧瞧大家的日子过顺了没有,现在闹成这样,却耽误大家的生计了。回去,回去吧!”说着便往临时帅府的方向走去,百姓一见纷纷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