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点头道:“北庭这场战争,将我们的家底都快打光了,不过休养生息的事情,也得是四方平定时才行,匈奴未灭,难以顾家啊!我们还是得勒紧腰带,再挨几年。”
他让他们在轮台城休息两日,然后再派了一队骑兵护送他们前往碎叶。
这时轮台城已经启动了新的规划,城墙之建设虽然还不能马上进行,但整体的规划已在进行,且和以前一样,重新规划后的轮台城将不止是一个防御城堡,而是集政治、商业与军事于一体的一座大都市,以北庭盆地的外围情况而言,可以想见这里将会成为一座比疏勒更大的城市。当然,能否成长得比疏勒更有活力,则要看天山北麓的后劲了。
魏仁浦等骑马向西,他们在天山南麓时,除了中信城市外的许多地段已经决定荒凉旷远,但到了北庭,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沙海浩瀚,什么是真正的草原苍茫!
天山南麓的丝绸之路好歹还有商人往来走了好些年了,而这天山北路则连成形的道路都没有,走出轮台百里后四顾茫茫,若不是有人带路,凭着魏仁浦等人非迷死在这里不可。
且凉州到高昌之间每隔一段路程便有官方驿站、佛教寺庙和民间客栈所形成的定居点,而北庭则不然,天策唐军西征之后虽然征服了这片土地,但在过去的那个冬天里,这里有些地方数百里甚至上千里都仍然是无人区,到了如今,从天山南麓迁徙回来的军民也都聚拢在轮台周围的地区,而离开轮台数百里之后,便得有一二百里才能遇见唐军的驻军了。
且山北的所谓道路,并无路标,这一两百里间若是走得对了直线抵达,一天之内可以到达驻军处,但中间如果稍走了弯路,就得自己觅地驻扎了。
在这中间的广阔地区,就都是无主荒地,北迁的牧民暂时也还没到这里,只有一些与天策政权若即若离的游牧部落,虽然这些部落在北庭之战后都宣誓向大唐臣服,然而边民之蛮野彪悍有时候是很难预测的,有一些倒是对唐人显得很友好,但要是遇到野蛮一些的就难说了,若是成队的唐军他们肯定不敢侵犯。
在天山南麓还只是辛苦而已,到了这里,魏仁浦等人便都常常提心吊胆起来了,白天遇见游牧部落时,夜晚听见狼群嚎月时,都会让人充满不安与焦虑。
在凉州时郭汾已经派人给他们装备了武器,魏仁浦也得郭汾赠与一把横刀,但一直到轮台他们都只是将之作为佩饰,直到这里才仓皇起来,每天都握紧了武器——这时候魏仁浦才充分体验到武器的重要性!横刀在这段距离里再也不是装饰品,而是一个人面对天、面对地、面对狼群、面对野蛮的生命保障!
幸好,一路上并无游牧部落悍然近前袭击,其中还有部落还敬畏地献出了酒肉,但中途还是杀了十几条狼,又捕猎草间小兽补充食物——魏仁浦自己也猎取过几头小兽,自猎自烤,有些茹毛饮血的感觉,不过让随行队正佩服的是他发现魏仁浦在这等环境下居然还不忘做几首诗来纪念。
西行数千里,终于抵达了热海,越往西胡人的味道就越浓,在凉州时候魏仁浦常与范质议论说西北汉风实不如中原之纯,然而到了这里他才知道什么是化外之地!凉州地区即便在政治、文化、生活风俗上显得和中原大异其趣,但仍然有一种同国不同方的感觉,可是到了碎叶,尽管这里已经置于天策大唐的统治之下,但所见多胡服,所闻多胡语,如果不是偶尔能见到一些书写着汉字的旗帜,看见一些汉家骑兵,那就真完全是一片边庭异域了。
这时候,张迈正在碎叶忙着两件事情:一是碎叶地区农牧体系的重建,二是对怛罗斯的攻略。北庭那边离这里太远,而且杨易手头也紧张,完全没法对这里进行补给了,而宁远离这里也不近,眼下唐军在这里的生计还能维持,但要出征可就难说了,为此全军到此就地屯田放牧,在碎叶原有灌溉农田的基础上开拓新田,杂以苜蓿,在这里对商业的依赖极少,但也因此让张迈得以用战时机制来统摄这整个地区的军队和人民,所有人都被组织了起来进行生产活动,而生活物资则集体配给——这不是一种能够持久的社会模式,但在特殊时期却能迅速恢复生产力并创造出数量巨大的余粮来。
正因如此张迈在这段时间进行的是西陲开拓的工作,而对已经处于腹地的安陇地区的内政未加细顾,听说凉州那边让了十个士子来“应试”,张迈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拿到书信后有些愕然,笑道:“汾儿这是干什么!现在我们哪有时间玩这个!”
他肆无忌惮惯了,直接就在众士子面前直接说出来,几个士子本来满怀热情跑到碎叶,心想自己万里面君,此番见到了元帅之后必受重用提拔,不料张迈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大受打击。
魏仁浦走上一步道:“伦才晋升之道乃是国之根本,元帅用一个玩字,冷了天下士人的心!”
张迈淡淡一笑,说:“伦才?你们这群书生,能走到这里倒也不易。不过在这个地方,你们这群人能帮到我什么?留在凉州抄写抄写文书,议论议论时事不就好了么?却跑到这里来添什么乱?”
众书生一听都大不服气,然而张迈问他们能做什么时,他们一时又说不上来。独有魏仁浦道:“我们初来乍到,一切都不熟悉,自然难以就起作用。若元帅不弃,那就让我们先随军抄写抄写文书,三两个月后,自有我们出头之日!”
张迈一笑,道:“你倒是挺有自信。也罢,我也且看看你们如何出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