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说:“要不然怎么大家都说中原好呢。”
其实如今的中原,比之汉唐全盛时实属衰世,但和西凉相比自然仍如天堂一般。
丁浩长长叹道:“要是能活在这里,便短十年命也值了。”
他们是使团,沿途不能乱走,只是在规定地方行宿,西都长安也不让进,不久进入洛阳地区,到了东都城下,望见那如铁如石的城墙,看见那高耸入云的城楼,吓得随行几个农奴都跪下膜拜,以为是一座大寺庙,遇庙而拜也是他们的传统,周围的东都市民看见无不窃笑。
后唐王朝有司将他们安排在驿馆,跟着便拿了他们的文书层层递交。
其时已是后唐清泰元年,新皇帝李从珂刚刚从凤翔起兵,一路杀到东都,逐杀了闵帝李从厚,夺取了江山,听说凉州有朝贡入朝,枢密使韩昭胤心中欢喜,想着皇帝新立,就有藩属来朝,正可借自作篇不大不小的喜庆文章。
他当下便召来折逋瑛,问询细节,问其源流派系,不问还好,一问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
原来后唐之大患,历来都在北方契丹,河西安西过去只是一盘散沙,后唐虽力不能及,却也不担心会成大患,所以对西北关注不多。从去年开始,闵帝李从厚就开始削藩的行动,跟着李从珂惧诛造反,后唐内部便发生了内战,李从珂君臣一心只想着如何进入东都,进入东都之后又为如何犒赏士卒费心劳力,数年来全国上下的精力都集中在内部争斗上,西北方向纵然有一些流言飞语传到边鄙,他们却哪里会用心注意?更别说像鲁嘉陵那样,一早就通过佛教寺庙的渠道多方侦探中原的消息,甚至逐步派人东进,以作间谍了。
折逋瑛的朝贡韩昭胤本来只是当作门面功夫来对待,这时听说了安西军崛起的经过后再也不敢小视,心想:“这事必须在意,可别一个不小心酿成了大祸!”赶紧来见李从珂。
——————————后宫偏殿,年近五十的后唐皇帝李从珂躺在翡翠床上,听书记宦官给他读奏章。李从珂虽已步入老年,但久在沙场的他,精力仍然显得十分旺盛。
这一年中,他才刚刚从凤翔起兵,登上帝位还不到几个月,国家内无余财,边镇隐藏大患,因此这个皇帝做的并不舒服。今早才刚起身,就接到了韩昭胤的奏章,这份奏章甚长,因蒙布哈为了使后唐朝廷重视张迈这个威胁,特地将他所知道的关于西北唐军的情况尽量详细地记录下来,而韩昭胤的奏章之中,除了添上自己的观点之外,对蒙布哈的描述基本上是照搬。
这其实也多亏了《安西唐军长征变文》的传播,否则蒙布哈也没法得到那样脉络详尽的情报。也正因有《安西唐军长征变文》的故事脉络打底,所以韩昭胤的这篇奏章不但内容翔实,而且故事曲折,有种听变文的愉快感,长虽是长,却不像其它奏章一听就让人生厌。
李从珂一开始也没将一个小小凉州土豪入朝的事情当回事,听着书记宦官读奏章,就当是早上起来听个故事醒醒脑。他作为皇帝虽未能名震青史,本身却是后唐两大名将之一,与石敬瑭同为乃父李嗣源的左膀右臂,对军伍之事十分通达,见微知著,奏章中的故事虽只描述安西唐军起兵之大略,李从珂却能见微知著、明辨真伪。
听到张迈的初出茅庐第一功——火烧新碎叶城时,本来还未全醒的李从珂暗暗点头,赞道:“此子头脑灵活,乃是可造之才。”
及听唐军外托和议,实行夜袭,又赞:“这个郭师道,于大事上倒也不糊涂。”再听到昭山夜战,李从珂愕然道:“西北亦有如是勇猛者?”
此后迂绕沙漠,死战灯上城,李从珂听得在床上坐起身子来,妃子挨过白嫩嫩的身子来也被他推开,及听灯上城大捷,李从珂喝道:“其势成了!其势成了!”
之后唐军取怛罗斯俱兰城,逼退萨图克,骗过库巴,千里袭取疏勒,李从珂竟听得手心出汗,掌膳宦官上前劝吃早餐被他一脚踢了出去,跟着是疏勒攻防,及听得张迈击退诸国联军,李从珂已是危坐不动,旁边妃子、宦官看见他这样子都吓得不敢动弹,读奏章的书记宦官喉音也变得不自然了,只是不敢稍停。
韩昭胤的这篇奏章文辞一般,但奏章自不可能与变文般敷衍铺陈,不久便已经说到张迈如何入沙州夺取归义军之事,听说慕容归盈建议夹击毗伽,李从珂大叫:“慕容归盈误国,慕容归盈误国!此老贼该杀!”及听到安西军击败狄银,吞并沙瓜,李从珂竟怔了好久,猛地扯住书记太监喝道:“这个张迈,是哪朝哪代的英雄?怎么以前从未听说?”
书记太监吓得哭了:“陛下……奴婢哪里晓得。不过看这奏章……后面有写着……好像近年的事情,这个张迈,如今已经打到凉州了。”
李从珂脸色一变,呆了良久,急呼:“速传韩昭胤,李专美,刘延朗,薛文遇,还有审虔、房暠,不得迟延,火速入宫议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