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纥骑兵已经冲到了一百五十步内,唐军依然显得呆呆的,回纥的兵将望见都感到有些怪异。当冲到一百步内时,第一列士兵才在薛复的指挥下迅速上马,但他们上马之后不向前冲而向后退。
“敌人要逃!”回纥的主将在一瞬间作出了这个判断,如果敌人是怯战的话那之前那种呆板的感觉就说得通了。“全线出击!给我冲散他们!”
这时唐军第二列、第三列的骑兵也已经上马,三列骑兵排开的是一个比较松散的阵势,每一个骑兵之间都有数步的横距,第一列的骑兵往从战友之间穿过,到了第三列之后小跑回来十余步,一勒马回身,站稳之后才同时向东前方加速急冲,仍然冲到了最前!
薛复当然不是为了逃跑,不过他敢于做出这样假逃跑的指挥有一个前提就是全军人数较少且训练足够、士气饱满,以他的能耐有足够的控制力能确保其他两列部队不会因为第一列骑兵这种违反常规的行动而产生士气上的动摇。
就在第一列骑兵冲到最前的时候,第二列骑兵也行动了起来,而这时回纥骑兵的前面五百骑兵已经进入到了与唐军肉搏近战的距离!
“大唐威武!”
高昂而统一的腔调是疏勒训练的成果之一,那并非是形式,浑厚亢奋的吼叫声激荡起来的是一往无前的战意!
五百回纥本来是试探性攻击,因为怀疑唐军要逃跑而加速,这时正撞到了唐军的右翼上,便如一条长蛇的头部受到攻击,蛇尾马上倒卷了过来,“击首则尾应!”五百回纥还未突破唐军的右翼,唐军的左翼已经卷到了他们的背后,将之包围起来。
第一列骑兵的任务是以冲击对冲击,消解掉敌军的冲击攻势,而第二列骑兵骑兵则以五十人为一队,犹如一把把的尖刀一样从第一线战友露出来的缝隙中插入敌人的阵型中去,十六队精骑冲进去以后,没多久便将五百回纥切割成了数十块,每一小块都只剩下十余人甚至数人,每一小块都感到自己孤立无援。唐军每一列骑兵都有八百人左右,一千六百对五百本已大占上风,更何况薛复麾下将士的单兵战斗力又胜过了敌人,在切割战术完成之后,吃掉这五百人就只剩下时间问题了。
仿佛一头小兽被一条蟒蛇层层卷住,随着蛇身不断收拢死亡之神也就越靠越近,小兽已在蟒蛇的剿杀中重伤垂死,但飞扬的尘土却暂时掩盖了这个真相。
回纥的主将从远处看到的只是他的五百个先锋陷入了包围,他还希望能够将他们救出来。回纥的主力骑兵在加速了,回纥主将相信以这一千骑兵在高度奔驰中的冲击力绝对可以破开蛇身,冲入地方的阵型之中救出他的五百先锋,甚至夹冲锋之威一举击垮敌人的阵势!
“弩手准备——发!”
在薛复的安排中,两府所有配备了远程武器的士兵都集中于第三列,第三列骑兵中有六百名将士携带着弩,两百名将士携带着弓,与怛罗斯时代的唐军相比,如今的唐军主力无论经验与训练显然都远胜当时,回纥的一千骑兵进入到弩兵射程范围的时候,弩兵发射了,箭矢在弹簧的急迸之下激射而出,有的钉住了人,但更多的钉住了马,有二十多个回纥翻滚在地,这并未阻止回纥骑兵的冲势。
骑弩手连发三箭之后马上将弩安放在马背上,跟着拔出横刀或者弯刀向前冲出,与此同时——“骑射手准备——放!”
这时回纥人已经冲得更近了,如果说之前的弩兵射击只是泛泛而射,这时已经有部分骑射手可以进行取准,他们是驻马射箭,精准率要比奔驰中骑射要高得多。
“噈噈噈——”的破空之响起于西方,这是连珠箭法!六百箭为一轮!连射六轮!在看清楚来箭之前已有六十余人滚倒在地!第二轮取准比第一轮差一些,却仍然有三十多人伤亡。
回纥的主将已经微微吃惊,八百多匹马的冲击之势没有稍缓,但八百多名骑士的心理却已经不可避免地遭受到了打击,他们有些怯了!
从在这么短时间内安排下这么密集的箭雨攻势看来对方分明是久经训练的精兵啊!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评价也是低估了薛复。
“开——”
薛复的背后有两匹大骆驼,骆驼背上分别背着一面大鼓,两名骑士倒骑骆驼——他们的任务不是作战而是击鼓。
这时双方已经处于激战之中,别说一个人,就是几个人齐声大吼也无法让整个战场的将士听清楚,可是随着鼓声节奏的变化,原本围住五百骑的一千六百名将士向左右散开了,暴露在回纥主将面前的是他那五百先锋的残体——人并未死绝,可是残存者七零八落地在在战场上奔窜,刚才在唐军的包围之中他们甚至一时丧失了方向感,这时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先锋的身份,所有人脸上都惶恐不安。
冲上来企图救人的回纥主将脸色大变,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前面遇到的不是一个他可以挑战的敌人!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的那个传说——安西军的前锋以一千二百铁甲骑兵就冲到了焉耆城下,打得同罗不敢出城!据说那支军队是由一个叫“铁兽石拔”的猛将率领的,难道自己这次遇到的就是这个人么?他抬头一望,却见对方将旗上写的是个“薛”字!
“进击!”
唐军的鼓声再变,隆隆隆的仿佛初春密云中的雷震!
第三列的骑兵也都已经搁弩、背弓,抽出刀矛加入到冲击中来!回纥五百前锋军的残存人马组织已被打乱,薛复已不放在心上,此刻两府唐军将士盯住的这一批回纥的主力!
“回去!回去!”
回纥的主将意识到胜利已经绝无可能,甚至连救回前锋五百骑也变成了奢望,此刻他想的是逃离这个战场!
可惜,这时已经迟了。
“冲啊——”
不再是鼓声,而是两千多人爆发出集体的呼喊,大唐的单音节词在离鱼海不远的天空上响亮地发出阵吼,没有远山的回音,声音传散以后便是铁蹄的怒踏!
张迈对薛复是不错的,他的三府将士里头有五百头第二代汗血宝马,这一刻那五百飞骑已经冲到了最前,一口咬住了回纥军因为仓促回转而显得笨拙异常的臀部!
便如菊花被击散了一般,不过这次爆溅的是红色的血,上为烈日下为黄沙,胡儿的鲜血在风中飘洒,马一匹匹地栽倒,薛复的手下没有石拔那样严重的嗜血冲动,但杀起人来也毫不手软!
薛复手下的骨干大多有过为奴隶者的经历,那段经历给了他们磨练,但更多的是给了他们刺激!虽然已身为都尉,但偶尔聚会的时候,马顺还是会被石拔半玩笑得叫他“奴儿”,石拔也曾做过奴隶,此话并无恶意,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马顺等人内心对此极不舒服!
一个人头就是一份军功!一份军功就是一份他们作为军人而非奴隶的明证!杀戮在这一刻变成了荣耀的注脚!
这一部回纥人被第二代汗血宝马组成的十队追杀者杀疯了!
“妈妈呀——”
回纥人失态地惨呼着!
他们之前不知道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猛厉的人,每一匹汗血宝马上都有着一份对荣誉的急切渴望,曾为奴隶者的污点,似乎只有用敌人无穷无尽的鲜血才能加以洗刷!
新的汗血骑兵团正在形成!这一次沸腾的再非马,而是人,激昂的背后再非宗教力量,而是开疆拓土以证明自己的大唐野心!